急事?急什么!
急着叫她去再打八圈麻将?!
“想来是不急的,我还是更想和你说说话,你第一天来,我俩在这院子里赏赏月亮不是更好。”
封蔷不知道该扯个什么表情,只好保持干巴巴的微笑。
温萦轻声道:“怠慢我不要紧,别怠慢了你真正该怜疼的人。”
早知道封蔷对于各色妓倌是出了名的喜爱,温萦原本将信将疑,后来听宋蛟说过,还是只信了大半。
时至今日,亲眼所见,他才打消了心底最后的一丝奢望。
传言有真有假,但唯独这一条,最不愿意相信的一条,却是真实无误,板上钉钉。
不还是傻呵呵一个小丫头吗?究竟是哪个王八蛋教的她这样……
完全忘了封蔷的七岁时的性启蒙是在谁房里开始的,温萦一心只想着她会不会与别人欢好,那温情缱绻的模样,一下一下地,针扎一样折磨着他的心。
不可以的,不可以使小性子,会招她讨厌。
怨妒需要本钱。或是美貌,或是背景,或者是得不到毋宁死的勇气,就像小墨兰那样。
他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封蔷也没有多喜欢他,否则她应该只疼他一个人,就像他从始至终,十年来都只是爱慕眷恋着她一个!
他随她来到这里,是丢掉了曾经的一切,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赌气地想着,过分沉溺情绪的人总像是失了智一样,就连温萦也不例外。
要继续装,装出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才不至于让自己太过廉价。
强烈的妒意前所未有,眼看着就要一触即发。
且趁这“一触”还没到来,温萦拂袖欲走。
“去哪儿?”封蔷似乎看出不对,蛮横地一把将人扯了回来。
怎么?
还要他亲眼看着她去跟别人相好,让他认清楚自己的地位,让他必须去面对让自己心碎的一切?
“放开我。”
用力低头,额头都快埋到胸口上。温萦不肯让封蔷看到自己的脸,即使声线抖得像刚拿筛子筛出来一样。
形色早就将他出卖,再怎么掩饰都是徒劳。
“温萦,你吃味儿了!”
如果这时候温萦扭过头来,一定能惊讶地发现她满眼满脸都尽是狂喜之色。
没法挣脱钳制,温萦嘴硬道:“没有,你见我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因为你太喜欢我,所以你吃醋了!”
☆、墨云
说回到半个时辰之前……
“帮我烧水,我要沐浴。”
小丫鬟得到吩咐,当即应声,麻溜地旋身做事,一刻也不耽搁。不消一会儿,封蔷房内的七尺绣屏后方,袅袅香雾蒸腾起来。
她随手一扯,原本松垮的素纨发带就此脱落,如瀑青丝再也不受束缚,自由自在地散落腰间。
只这一瞬,温萦心生忐忑。
——假若封蔷这个时候来了兴致,点名要他服侍着宽衣沐浴,甚至邀请他一道去那绣屏后边共浴鸳鸯,那究竟该应还是该拒?
女子的身体,上至壮年老妇人,下至花信小娘子,温萦不是没见过,而且还没少见。
再香艳的,对他来说也早就不过如此。
类似于近乡情怯,越是在喜爱的人面前,脸皮这种东西似乎就会变得尤其重要。
纵然之前经历过了那么许多,可同样的事情一旦关乎封蔷,却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哪怕不小心多看一眼,温萦觉得那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不明就里的封蔷回身说话,只看见温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似乎有些赧然,眼神却又直勾勾盯着某处,像是在神驰天外,叫他名字也不答应。
封蔷奇怪地偏了偏头,上前道:“你怎么了,不舒服么?温萦,温萦……?”
回过神来的时候,封蔷正五指大开,在他眼前噌噌乱晃,直教人目眩神驰。
“做什么!”温萦紧张。
这下轮到封蔷脸上染起红晕来了,她羞答答地回了个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绣屏。
“那个,水烧好了,我要沐浴了。”
果真要让他去伺候她沐浴!
眼前一张英秀面容不断放大,披散下来的及腰长发极不安分,扫上了温萦的脸颊和颈窝,竟能给这张脸上平添几分媚艳之气。
这时候,绣屏后方的香雾已经飘散到满屋子都是,香水氤氲的温湿之气,最是催得人四肢瘫软,只剩下浑身惰性。
温萦只觉得眼皮沉沉的,骨头软软的,想义正言辞地拒绝这等“无理要求”,然后起身出去。
只可惜,他却没有那个力气。
“不可以。”终于还是理智战胜情感,只紧紧咬牙,费尽力气绷出了这三个字来。
封蔷惊讶地后退一步,眨眼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男女授受不亲!”
温萦再也受不了了,他一拍桌子,轰然起身。撂下这么一句“狠话”之后,气哼哼地转身就走。
脸都红到了耳朵根儿上,哪里还敢回头再看身后之人一眼?
独留在房内的封蔷也没跟上去,只是怔怔发愣,自言自语道:“我,我不也是这个意思嘛……”
逃离封蔷的房间之后,温萦觉得真是自己错了。
——那是女子香闺,他不应该进去的,假若他不进去,规规矩矩在外边儿守着,也就不会发生这样暧昧的事情。
不发生那样的暧昧之事,他又怎么会头都不敢回地落荒而逃?
现下可好,搞得自己狼狈不说,真不知她心里会怎么想。
再回忆起封蔷羞红着脸,说什么水烧好了,要沐浴了之类,燥热烦乱也就更上一层。
温萦想着,步履紊淆,在臻叶茂密,小寂无声的蔷薇园里胡乱走着。
忽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声色色很是欢杂。
再回头看看封蔷闺房虚掩着的梨木花门。转身,温萦觉得自己还是不呆在这里更好,于是他信步朝那亮灯之处走去。
其实温萦不喜欢看热闹的,只是若不去看看别的热闹,恐怕自己心里那些纷杂缠乱就越来越热闹了吧。
“听说四小姐今儿个回来,我寻她有事,你们谁帮我通报一声?”
“墨云公子,现在时候不巧,少主她刚才烧水沐浴了呢,你还得等上一等。”
“好,不急,我等。”
墨云很好说话,跟蔷薇园一众人等也熟稔得很。
立立整整一袭月白衣裳,广袖缯衣,缓带轻袍,亭亭立在那里,风雅之姿别具一番。
他没有入坐,只管在偏厅门前站着。
意识到来者何人之时,温萦便后悔看热闹了。
他只觉得脑袋里全是嗡嗡乱响,足下打跌,方才还褪不尽红云的双颊,现在哪里还能见得血色,早就是惨白一片。
原来竟是与封蔷相好的妓倌啊。
呵呵,才回来一天不到,这就找上门来,是有多等不及?
带他回家,叫他进蔷薇园,还以为这是多么特殊的待遇……现在看来,却不是给他一个人行此特权。
什么人都能到这里来,什么人想见她就见到,那自己等这十年,等的是一个笑话吗?
墨云公子在那里站着多久,温萦也就躲在暗处看了他多久。
估摸着二十出头的样子,个儿高,容貌俊秀,仪态优雅,两只眼睛顾盼神飞,宛若能言,手中一杆绿玉长笛,看起来极善音律的样子。
很久很久,温萦眼睛都累得发酸,墨云公子转身进了偏厅,却还是没有要走的意头。
“温小哥!你怎么在这儿呀?欸,你是不是要回园子里去,可不可以帮我们带个话?就说墨云公子来了,问少主要不要出来一见。”
眼尖看到温萦,并且好死不死拦他下来的小丫头名叫封玉书,是常住在蔷薇园的封家门徒,白日里没少见过。
这姑娘年纪不大,心思贞纯,一左一右两个丫鬟髻绑着,更是把这年轻的玉雪面容衬得格外可爱。
胡乱点头,鬼使神差将此事应了下来,温萦甚至不晓得自己究竟是如何走回园子,走到封蔷面前。
方才坚持着帮她沥干头发,也心平气和地说了那么多话,已经是他隐忍的极限。
百味杂陈堵在喉咙,咳不出来咽不下去。现如今又让封蔷一激,贲张爆发,真是再忍不住。
“这样逗我,你觉得很好玩?”
战战兢兢顾及着二人之间悬殊的身份,只担心自己配她不上,碰一下都觉得是天神恩赐,多有一丝一毫的杂念都觉得是玷污和亵渎!
他很珍重她,拿她当一颗单纯剔透的明珠,捧只想在掌心里。
所以呢,有什么意义?
她该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含糊,马上要去见那墨云公子,却还有空花言巧语地撩拨他几句。
“封蔷,你究竟拿我当什么?”你拿你自己当什么!
显然,封蔷没预料到温萦会忽然暴起,立时吓了一跳,抻起脖子向后仰。
不过紧接着一瞬,她心中立刻一片清明,而且愈发为之高兴——哇哦哦!吃醋了,吃的狠了,打翻了醋坛子了!
“躲我做什么?”温萦大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