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那位冷夫人也是在是位妙人儿,她请了尊神像在家,只要冷御史惹了她,她就令冷御史去跪神像。不知情的,只会以为冷御史是个虔诚之人。”
凤卿城听明白了。
拜神不是拜神,原是罚跪。诵经不是诵经,原是做那认错的文章来的。
惧内惧成这样,还好意思来说他!
从来只听说过五十步笑百步,这位倒是以百步笑五十步。
凤卿城的额角抽了抽,开口却道:“这冷御史是个不忘情意的人。”
她家恒之的关注点居然是这个?难道他不该纳闷,她是怎么知晓这些的。毕竟冷御史是个不起眼儿的小御史,正常说,天门不会过多的去关注他。
对于这个问题,凤卿城还真是不纳闷。很久之前他就看出来了,锦衣捕快关注的人大抵有两种,上面划了重点的,家里有新奇八卦的。显然,冷御史属于后者的范围。
诧异过后,婠婠点了点头,道:“确是个不忘本的人,只是太爱面子了些,浪费了神像钱。”
说罢了,婠婠的目光便落在了自家房中的香案之上。
一块平板,还得美酒鲜果的供着,也是浪费的很。
检讨,必须检讨。
就在婠婠琢磨着撤下这香案时,听得凤卿城轻笑起来。
她转头问道:“恒之笑什么?”
凤卿城略收了收笑意,道:“婠婠说的没错,面子那东西最是无用,只是总有人舍不下。”
婠婠深以为然。
熄了灯烛,卧在床榻之上。凤卿城将手臂揽在婠婠的腰间。窗外微风穿林,窗内香篆燃半。
凤卿城忽然出声道:“婠婠为何要送算盘,送几个装了算珠的蒲团岂不更妥?”
婠婠张开了眼睛,“恒之说的有道理。”
☆、第四百七十二章 她的心思
依照冷御史的脾性,那些算盘他该会很快的送回来。婠婠预备好几只蒲团,让金莺拆好了,只等冷御史送回算盘,卸下珠子来改装。
过了几日,冷御史府上终于来了人。却不是送回算盘,而是送了一幅雾縠轻罗的披帛作为回礼。
薄烟似的料子上,绣着一片怒放的蔷薇,针法细密,色彩秀雅。更难得这是一幅双面绣,无论从哪一面瞧,那片蔷薇都如似盛放在清晨的雾霭中一般。
冷夫人如此正经的送了一份回礼,这让婠婠不好意思继续去捉弄冷御史。改装蒲团,再次赠送的计划的也就作罢了。
事情没有继续闹下去,冷御史门前的那场热闹很快就淹没在汴京城的各路流言中。
不知道是否因为北地那边的战事即将结束,赵子暄一面安定民心,一面集结兵力准备清剿遁四门,汴京城中那些别有用心的流言越来越盛。
流言越是盛,赵子敬反而越是淡定。
除了流言,汴京城中几乎没有其他异动,这说明遁四门在汴京的势力并不成什么气候。淡定归淡定,赵子敬对于刑部和京都府衙的能力还是有些恼火儿的。
他在暗处是有些眼线,却远远比不上当年的天门。遇到放流言这种事,摸查起来便如大海捞针。
对于天门的存在,他与赵子暄其实是不同的。赵子暄光风霁月,骨子里就不喜欢大撒眼线网,将百官置于一个时刻都得谨慎紧张的氛围里。赵子暄向往的是风清日郎。他却是个活在黑白之间的人,从来都明白有些事情,黑色比白色更加容易把控。
当年裁撤四门,一部分原因是因着逼宫之事已然被夜远朝察觉了端倪;一部分是因着当时的四门的确冗赘,需得整合;一部分则是因着对于延圣帝的逆反。
他不想顺从着他的安排,他不想要如他的意。
当他处在了延圣帝曾经的位置上,成为一位帝王,成为一位父亲,便越来越懂延圣帝。也懂得了那一夜,他的自刎并非是因着临至绝境。
赵子敬的思绪未能在延圣帝身上停留太久,秋风将汴梁城外的农田吹得一片橙黄。准备秋祭,躬田收粮,要做的事情一件连着一件,帝后的精力一时都移到了秋收之上。
每年这个时候,家中但有田庄的也会往庄子上去走几圈,以示重视。定北侯府自然也不例外。
这次孟氏等人都没出来,除了嫁出去的凤雅娘,凤卿城这一辈的人出了个齐全。说是齐全,共也不过五人而已。
婠婠自己也有庄子,在这边庄子溜达一圈儿后,便带着凤颂娘一路御风往自己的庄子里去玩了。凤卿城往田间去,凤卿荀则在屋里认真的查对账目。
查账目少不得与几个庄头聚在一处,萧佩兮觉得不便,就带了丫头在庄子里溜达散心。
秋风是凉的,日头却还是毒辣。
萧佩兮走了一会便停留在一片树荫下。树荫中有着几截木桩,有小丫头将锦垫铺在了其中一截木桩之上。
萧佩兮坐下后,百无聊赖的四下望着,忽就发现远处的农田中,凤卿城正随性的坐在田埂上与几位农户聊着些什么。便是做着这般接地气的事情,他也依然的雍雅从容,风采耀人。
因着他,萧佩兮便觉得这满斥着汗水和土腥的农田也变的美好起来。
自很小的时候,她便有这样的感觉。
北地是荒僻且萧凉的,只要他出现,那冷硬粗粝的风也瞬如江南的暖软。
那个时候,在北地那一群孩子里,他的功课六艺样样都是最好的,便是论起兵法来也头头是道,而能与他论文说典谈到一处的,唯她一人。
所有人都说他与她最是相配,长大了两家合该做亲的。
那个时候的他谦虚好学却也骄傲在骨,行事如那北地的风横扫过原野,坦荡而磊落。如今的他除了眉眼轮廓,再没有当年的一点影子。
他那双眼瞳中总是似笑非笑,似醉非醉,叫人看不穿猜不透。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再不是当年模样。
这三年里朝中发生了许多的事情,汴京城的繁华之下无数次的涌动起血雨腥风,她多多少少都是知道些的。最近城中流言风起,她方知晓那些令人骨寒的事都与他脱不开干系。
这个人......再不是当年那个将她从泥塘里拖上来的卿城哥哥。
风带着草木成熟的干燥香气吹拂过来,萧佩兮忽觉的有些冷,心中空空的像是被挖下了一部分去。
那个说要教她骑马的卿城哥哥,那个撸起袖子为她出头的卿城哥哥,那个替她背锅受罚却还笑着安慰她的卿城哥哥......那个笑容灿烂,骨里骄傲的凤卿城,去了哪里?
萧佩兮遥遥的望着凤卿城,眼眶酸热的厉害。
贴身的大丫头觅音见她眼眶泛红,忙忙的递过一方帕子来,“夫人可是迷了眼睛?”
萧佩兮察觉失态,接了帕子来垂下头将那溢出眼眶的泪珠按下脸颊。
不远处,一名歇脚的道姑一直暗中观察着萧佩兮。见她遥望着凤卿城掉眼泪,心中便又多了几分笃定。
她站起身来,略略的理了理仪容,面上做出一片高深模样一步步往萧佩兮那边行去。
待行到一个恰当的距离,道姑停下脚步,向萧佩兮捏了个道礼,开口道:“夫人有心事。”
这道姑模样和善,瞧着也有几分高深超脱。萧佩兮心中正空着,一腔泪意无处诉说,见了这道姑便起身还礼,邀她小坐。
打发丫头去准备茶点,身边只留了觅音一个。
道姑打眼一瞧,便知觅音是萧佩兮的心腹丫头,此刻人少正是说话的好时机。道姑落座,先是与萧佩兮论了几句道法。
这道姑也是认真做了些功课的。只几句,便令萧佩兮折服。
见萧佩兮的神情,道姑便知开口的时机到了,“我与夫人有缘,便为夫人打上一卦,许是能解了夫人的心事。”
萧佩兮勉强一笑。
她的心事?
她的心事不过就是凤卿城。可如今的凤卿城已经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卿城哥哥。
这道姑再是有本事,还能回溯岁月,改了凤大将军和忠烈夫人的命、让凤卿城依着小时候的性子长起来不成?
萧佩兮的神情与道姑预想的不同。她便微微的垂下眼皮,遮去眼底的情绪,心中谨慎的合算着该要如何令萧佩兮信服于她。
☆、第四百七十三章 改命
立在一旁的觅音忍不住撇了撇嘴。她家夫人的心事,满汴梁城的人都知道,还用这道姑来装高深?
这怕是个混银钱的骗子吧。
似这等混吃混喝混银钱的道姑尼姑,她家夫人没见过,她可是......唔,她自小便伺候夫人,一天里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夫人左右。夫人没见过的,她也没见过。
但是,她、听、说、过!
觅音面上流露出的鄙夷和不信任,道姑自是看在眼中。她笑了笑微微垂下眼帘,不再开口说些什么。
她没有继续煽动萧佩兮打卦,神色又是淡淡的,这又让觅音觉得这人也不太像是个骗子。
在觅音满眼纠结的观察着那道姑时,萧佩兮终于回了神。
察觉到自己居然将人晾在了一边,萧佩兮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歉然一笑,道:“有劳仙姑。”
道姑向萧佩兮询了八字,又观了观她的面相,合目掐指沉吟了许久,方才开口。她先是从萧佩兮的命格说起,有条有理,有章有法,无一不与萧佩兮的经历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