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心累无比的向凤卿城问道:“栖梧岛的规矩都是要在人身上纹刺个名姓吗?”
凤卿城看着她,默了片刻后说道:“你心中如此在意?许是有法子覆盖上,我会想办法。”
婠婠有气无力的挥挥手,道:“就这样罢。身上有字能有什么,心里有字才可怕。”
凤卿城一愣,随即自心底燃起一抹狂喜来,“婠婠?”
婠婠看了他一眼,道:“我不能与你在一起,就不能告诉你我喜欢了你吗?”
她坐直了身,又道:“已然说的明明白白,你还如此撩拨于我。你能撩拨我,难道我不能撩拨你?”
☆、第三百三十六章 长夜漫漫 嗑瓜子打发吧
依照常理来说,既已经不打算同他在一起,便是心中还喜欢也不会说出口来。她竟是说了出来,不止说了出来还说的如此理直气壮、自然而然。
不过她本就是个不依常理之人,做出些什么意外的事都不算是意外。
凤卿城怔了片刻,随即笑起来道:“能,自然能。”
雨势不大,细细密密的斜落出一片微凉。
天色有些暗下来。
斜风细雨中,树洞内越发显出一方的惬意。婠婠抱着箩筐懒懒的打了个呵欠。
昨夜里因着凤寒那折腾货,她并没有休息好。此刻她须得警惕着四周有无追兵前来,便是困倦一阵阵的袭上身,她亦是不敢睡去。
凤卿城道:“困了便睡吧,若有动静我唤你就是。”
婠婠摇头道:“你睡吧。我吃些东西就不困了。”
凤卿城道:“伤口疼的厉害,睡不着。”
婠婠看了他一眼,道:“我信不过你,你睡。”
凤卿城笑道:“若你信不过我,那必睡不踏实。既睡不踏实,我能将你如何?”
婠婠道:“你昨日一夜没睡吧?我好歹还睡了一会儿,你睡吧。”
一句话说罢,婠婠便见凤卿城面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她低头在箩筐中翻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半夜里到的,凤寒昨夜扯着嗓子自飙演技的飙到了后半夜。他该不会听到了什么吧?
那就尴尬了。
婠婠偷瞄了他一眼,正撞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目光。
这就是听到了什么吧!
那她要不要解释?
按说,她没有必要与他解释什么。可要不解释,他岂不要以为那个矫情妖媚了大半宿的人是她?
虽然她不在意形象的问题,但是这种形象不解释清楚的话,实在那啥了些。
尤其在她小憩的那会儿功夫里,隐约听到凤寒那货还喊了些夸张过小黄本子的话。
婠婠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小了几圈,手指无意识的扯着一只纸包。
纸包裂开,白花花的南瓜子流水样的淌了出来,眨眼就钻进了那许多纸包的缝隙间。
婠婠忙去捡拾,捡着捡着下意识的又偷眼往凤卿城那边瞄了瞄。
便是光线微弱,婠婠也能清楚的看到,他面上那抹似笑非笑已然升级成了明晃晃的笑意,微微带了那么一点的戏谑好笑。
婠婠忽然想起昨夜她告知凤寒演过了时,那货较劲儿般的越发飙起演技来。
依照凤卿城的性子,凤寒往他房里塞女人,他岂会默默的作罢。这两姐弟间不定黑了彼此多少招。所以凤寒才会在她告知演过了时,越发的起劲儿。
那货怕是借此暗搓搓的鄙视凤卿城。
想到此处,也不管自己推测的对不对。婠婠利落的将手中的一小把南瓜子投进纸包,向凤卿城道:“被凤寒嘲笑了,你怎么还笑?”
凤卿城一愣,随即面上那抹笑意更张扬了些,甚至笑出了声音来。
婠婠是有意如此说,以起到转移视线并反嘲的效果。怎么他倒反而笑的更厉害了?
这果然就是变了态吧。
婠婠闷下头来捡了一会儿南瓜子,忽然伸手连拍着自己的脑门。
凤寒嘲笑他什么自然不言而喻,但凤寒是如何知晓那等闺房之事,自然只能是从她身上得知的。
她方才这话不是明明白白的告知,她的经验只来自于他,且没常识的很。再是如何,也没有从戌时折腾到丑时时分的,且那中间仿佛还没有中断过。
承认她的经验只来自于他并没有什么,但是替凤寒背那没常识的锅就有些叫鬼不痛快了。
婠婠正拍着自己的脑门,便听凤卿城半似认真的问道:“婠婠是对我......不满?”
“没......”
一个话音出了口,婠婠方才回过神来。她直起腰来,视线在凤卿城身上转了两圈,道:“这些伤都没伤到骨头。所以,你这是骨头痒痒了?”
凤卿城轻咳一声,立刻道:“不痒,疼得很。”
婠婠指着他的眼睛道:“闭上!睡觉!立刻!”
凤卿城看着她道:“婠婠,我不想睡。睡着了便看不到你。”
婠婠按了按心口道:“天马上要黑了,你睁着眼睛也看不到我。还是闭上睡觉,我去你梦中寻你。”
凤卿城的语气颇有些幽幽之意,“梦中的人终究不是真的。若是真的,我也不必跑来此处寻你一遭。”
这是说,这些年里他总会梦到她?
婠婠默默的消化了一会儿,低声道:“我们俩总不能就这么熬着吧?你睡吧,你伤的厉害须得养着。况且,若我睡了后你发起烧来,那时又恰有追兵到附近,我们两个不就都凉了。
还不知道要在这旷野荒郊里待上多久,你能休息且休息吧。”
凤卿城道:“待雨停后,我们往西走。”
婠婠闻言想了想,道:“若是还有那种厉害的追兵在四周,往东、北两个方向都必会遇到堵截我的。倘你的身份真的被识破,那往南也必定有堵你的。
此刻往西,去叛军的地盘,他们一时片刻的不会想到。等他们想到了你的伤也该好了。”
到那时,留在阻卜烈部腹地的几颗大钉子也该爆炸出些动静了。她们正好趁机脱身。
婠婠的话音落下,凤卿城便笑道:“你多想了。只是你不肯同我走,又不肯带我走,不如去往西到叛军的地盘,如此我总能多伴你一段时日。”
婠婠意外道:“你若不说,我必然会顺着你方才的主意行事。你怎么告诉了我?”
顿了一瞬,她又恍然道:“我明白了,你是故意的,你别有用意。”
凤卿城苦笑道:“我武功不及你,无法强绑你在身边。唯一能用的伎俩又会惹你猜忌、伤心。我想留住你,却更怕再伤了你的心。便只好什么都同你说清楚。
婠婠,我此刻除了剖开一颗心给你看,再没有别的法子能留你的心。”
婠婠道:“你不必留我的心,我的心一直都在你身上。没出息、没本事的很。”
凤卿城望着她道:“今日在,明日未必在。你让我能如何呢?”
婠婠抓了一大把南瓜子放在他手边,“就算是不知真假,听你说这些话我心中也是难受的紧——既都不睡,长夜漫漫,嗑瓜子打发吧。”
☆、第三百三十七章 当真是把她那做人的脸 做鬼的脸都一起的丢光了
树洞外,风雨微声。
树洞内,“咔,咔,噗。”“咔,咔,噗。”的声音此起彼伏。
婠婠忽然笑起来,叹道:“还真是越混越惨。当年是在树上面、看着风景嗑葵花子,如今在树下面这暗仄的树洞里,乌漆抹黑的嗑南瓜子。”
不论是葵花子还是南瓜子,本都不该出现在宋代的。不必多想也知道,这个时空中的向日葵和南瓜都是程武那货倒腾出来的。
可不知他是怎么倒腾的,向日葵倒成了观赏为主的花植,远比作为蔬菜的南瓜要少见些,自然葵花子也远比南瓜子贵。
婠婠惦着手中那把明显不如葵花子好嗑的南瓜子,又是一阵的长吁短叹。
黑暗中,凤卿城的声音响起来。
“此刻我却觉得欢喜非常。只要你在,便是乌漆抹黑也好过那没有你的一切美景。”
婠婠笑道:“你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说这三年里你都不开心?大仇既报,又得位高权重一展抱负,你还有什么不开心呢。”
凤卿城默然未语。
这天下间,有几个男人不想要一展抱负,有几个男人不想要那高位重权。可比起那些,他有着更加想要的东西。
他最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却总也得不到。
他想要的不过是北地那阳光慢撒的荒原上,无忧无虑的打马纵行。只要转回头就能见到阿爹跟在身后,不必担心摔下马去,不必担心会走迷了路;
他想要的不过是阿娘总会特意挑拣出来,留予他的枣子。不过是阿娘亲手缝制的一件衣衫,即便那针脚歪歪扭扭,不甚细密;
他想要的不过是此刻身旁这个曾口口声声说着会一直陪他走下去的女子,不过是她笑起来时脸颊上那盛满了欣喜的笑窝,是她望过来时璀璨过星辰的双眸......
他最想要的,自始至终不过就只是一抹温暖。那是许多人生来就能拥有的,但是偏偏他得不来、抓不住。
树洞外的雨声更小了些,倒是那风犹还在抚弄着春枝芳草,细雨中那沙沙的响动也似带了几分湿润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