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还是赶在家宴开始之前回来了。
一家人团团的坐在园子里赏月,太夫人因着孙儿孙女那些层出不绝的俏皮话而笑容不断,孟氏近日的开心事多,便将这家宴的气氛带动的越发欢声。襄和县主最近有些烦,却也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继续维持着她那慈母佳妇的人设形象。
这一片的其乐融融中,婠婠不发一言。就只是静静的仰头看着穹窿夜幕上的那一轮圆月。
再次为人,换了个时空换了个身体。这个中秋她不再是孤单单的一个人,可是她却觉得她还是一个人在看月亮。在这个时空里,她仅就明二爷一个亲人。此刻却也不知明二爷身在何处,可有没有贪嘴多吃了月饼,有没有记得赏月时多加一件衣。
凤颂娘见婠婠一只看着月亮不做声,好似游离在这和乐的范围之外似得。便就挪过来,大着胆子来拉了拉的衣袖,道:“大嫂嫂在这里想什么呢?”
婠婠并没有如凤颂娘所想的那样转过目光来同她说话,甚至她面上的神情也没变动半分,只开口道了一句,“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凤颂娘听了很是有些不解。她家大嫂嫂这是来了兴致吟诗?可此景此景怎么就会想起这样孤独的一句。
婠婠回过了神来,将目光从那月上收回来,见凤颂娘满眼的呆懵不解,便就笑了笑道:“我在想刀法。”
颂娘小姑娘顿时就明白了。原来诗句是大嫂嫂刀法中的招式。随时随地都能潜心钻研武学,这就是高手的不同之处了罢。
凤颂娘若有所悟的点点头,摸着藏在衣袖中的小弩暗下了刻苦潜心的决定。
世人皆说她这位大嫂嫂是个天生的习武奇才。奇才况且如此,她一个平凡不起眼的小娘子就更加的要付出努力,那才会有可能学得大嫂嫂的一二来。
多了个凤颂娘在身边垂眸不语,也没有影响到婠婠感悟人生。
婠婠先是叹了叹,她怎么就没跟小说里一样,从这伤怀里悟出个什么新武功来。真是可惜了这黯然销魂的心情。
直到家宴结束,婠婠同凤卿城往淇奥斋里走时,她被那夹着竹木清香的凉风一吹胸臆间的郁气顿时就散了许多。方才那没来由的就盘桓心间的诗句后面不也是还有一句“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这一句这是真理来着。
她本就孑然而生,本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能得到的便都是赚到的,不能得到也没得什么损失。患得患失,敏感忧思,这种白白的浪费时间的事情,实在是不像她该干的事情。
人活着就是得及时的享受这大好的时光。
婠婠顿下脚步,在清风明月之间长长的舒展了一个懒腰,然后甩开步子走回了淇奥斋。依旧的泡足了奶浴的时间,睡觉、起床、上值、吃好吃的、同丫头们嘻嘻哈哈的闹......
就是她眼中的那些黯淡也全都不见了。仿佛那一夜的所见只是凤卿城眼花之下的错觉。偶尔婠婠望向他时,那眼眸依旧如星子一般,却总让他觉得少了些什么。
一场秋雨下来,天气越发的寒凉。竹林间时时落下片竹叶来,在湿润的凉风中悠悠的飘落。一只毛茸茸的小鸡仔在稀稀拉拉的落叶间伸长了脖子,徒劳的扑动着翅膀,飞快却没头没脑的打着转。
凤卿城走过去,轻轻的抓起这只小鸡仔来。走到竹林边的搁着的大竹筐前,将这只小鸡仔放了进去。看着的里面八只小鸡各有姿态的分散在筐底。看着看着他便蹲下了身来。伸出手去戳了戳那只一直静静趴着的小鸡仔背上的字号。然后他的手指顺着那飞扬的笔画描摹了起来。
一遍又一遍......
竹林子里的湿气将他的衣角吹得微微泛潮。
婠婠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恒之看什么呢。”
凤卿城的手一顿,随即收了回来,说道:“婠婠有几日没喂它们了。”
婠婠只“嗯”了一声,走到近前来也蹲下了身。
她注意到筐子里的八只小鸡还活的好好的。自中秋那日她便再没喂过血给这些小鸡,也没再看过它们。此刻看起来,它们的状态跟几天之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最后喂过的那只五号小鸡也没有出现萎靡的势头。正悠闲闲的啄着筐底的米粒。
婠婠捉起那只五号小鸡来,用手指抚了抚了那毛茸茸的背,说道:“恒之我们圆房罢。”
蹲在鸡筐前,眼睛瞅着鸡,然后跟他说这个。
凤卿城觉得有些噎。他将心底泛起的异样抚平,说道:“阿娘从前在北地丢失过一只背箱。那里面应该有治失魂症的医方。我已经打发了人去找。待婠婠的失魂症好了,我们再说这些可好。”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也免得将来有一日你恢复了记忆,却因着我们之间的婚事而有所为难。这样岂不干净。”
婠婠点点头,道了声“哦”便就放下手里的小鸡仔,起身来走了。
便连背影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有无皆可的模样。明明空气清鲜的很,凤卿城却又觉得闷起来。他望着婠婠的背影消失在两扇院门之后,良久才收回了目光来。他微微的甩了甩头,像是想要甩去什么恼人的思绪一般。起身来抬脚离了淇奥斋。
院子里正搓着杏仁皮的银雀丢开了手里的杏仁,进到屋里戳了戳金莺低声的道:“你说夫人和侯爷这是怎么了?”
金莺的眼睛略略的离了离手里的活计,回答道:“不知道。不过,夫人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银雀自然是知道不多手多嘴是丫头的本分规矩。可是懂得为主子分忧的那才是好丫头。她斜斜的睨了闷头继续做针线的金莺一眼。心道:这可真是个木头疙瘩。也不知道当初央夫人买她的机灵劲儿都去了哪里?
☆、第一百六十三章 那她这许多的功夫不是白白的做了?
婠婠与凤卿城之间的不对劲儿金莺自然也是觉察出来了。但她心口合一的觉得,她们家大人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金莺又做了一会儿的针线,然后便将那针线筐子放好。起身来自香料柜子里取了几味香料出来,又取好了工具,开门往浴房中行去。打算重新调制一下那羊奶浴的气味。
换一换香料,想必也能让她的大人换一换心情。她一个丫头帮不上什么,能做的也就是从这些微末小事上用些心,好教大人的心情好上一些。
在她离开房间后不久,银雀也出了屋子。她先是蹑手蹑脚的在浴房旁探了探头,然后去了一趟小厨房,嘱咐锅铲晚间煮道海参羊肉汤,然后随手抓了一把小鱼干,边吃边回了屋子。
银雀将小鱼干摆在柜子上。一边吃一边轻缓着动作,小心的将柜子上摆的瓶瓶罐罐弄成一个东倒西歪的凌乱样子。最后她拍了拍手,打开了屋里的后窗户。
再看了看她摆的那些瓶罐,又犹觉不足的撒了些小鱼干碎在地上。这才一脸圆满的出屋去了。
金莺在浴房里闷了一整天。耐心性子的配比香料,煮制羊奶,最终制好沐汤时,婠婠已然下值回来了。待婠婠用过暮食,溜达了片刻后那沐汤的温度刚刚好适合泡浴。
新换的香料味道果然叫婠婠换了一种心情。她窝在浴桶里,浑身的筋骨都被这沐汤泡的放松下来,涌动在水汽间的香气新鲜而宜人,此刻除了惬意再也感觉不到其他。
金莺搬了只方凳放在浴桶边上,拿着一条厚实吸水的棉巾仔细且轻柔的擦着婠婠的头发。主仆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擦到一半时,听得银雀在外面急急的道:“金莺,屋里不知什么时候跑进去一只大猫,把你弄得那些粉膏油露弄的乱七八糟。你快来看看可曾坏了什么少了什么。”
府里虽有些猫,但从没有哪一只进到过淇奥斋里。婠婠有些纳闷,但见金莺那强忍下焦急的小脸便道:“去看看罢。”
那些东西都是金莺为婠婠制的,耗费了不少的心血功夫。她自是心焦。但为大人制的东西和大人之间自然还是大人重要。金莺便道:“奴婢一会儿去看就好。”
婠婠笑道:“去吧。我这边叫银雀进来伺候就好。”
金莺听了便就起身来,福身应了声“是”然后脚步飞快的绕过屏风,拉开一条门缝出去了。
那条门缝并未曾闭合,几乎是立刻的银雀从外面钻了进来。她将门重新栓好。然后绕过屏风来向着婠婠福了福身,眼睛在屋内一扫便就机灵的拿起金莺才刚下的那条棉巾,坐在那方凳上为婠婠擦起头发来。
擦好了她又拿了梳子,一点一点慢慢的婠婠那头厚密的长发梳透。待梳好了,泡浴的时间也便到了。
银雀拿了棉巾和衣衫过来,想要伺候着婠婠起身着衣,却被婠婠赶到了屏风外面。
银雀听话的立在屏风外,甚是有些傻眼。不用她伺候着衣的话,那她这许多的功夫不是白白的做了?
银雀搓着衣角郁闷非常。待婠婠穿好衣服走出来时,银雀不死心的抓住了最后的时机,笑着道:“夫人这样系衣带子,压到的话多少会觉得硌。不如让奴婢重新给您系一下?”
婠婠低头看了看。不说还好,这一说她自己也是觉得那几只结系的有些大,便就点头叫银雀过来帮她重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