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算是一种先下手为强。
婠婠一笔一划的写完秘奏,看着满篇的字迹,颇觉得自个儿还是有点希望写好楷书的。
今日天门的事务被理的清爽的很,呈递了秘奏,婠婠终于是可以按点下值。她一路轻功带小跑的奔回定北侯府,却又从几个丫头那里得知凤卿城方才出门去接她下值了。
婠婠惦记着今日会送来的那些牛肉,一路上奔的飞快。但那速度总也不至于快到忽略了自家的马车。想到他每日都会带一包糕点给她。这一路没遇上,许是他折了路去买糕点也不定。
炖牛肉的香气从小厨房里传出来,将半个淇奥斋笼住。婠婠在院里踌躇了一下,决定不出去寻。凤卿城到了天门自然有人告知她下值的事情,她出去寻也未必能够寻到。
婠婠没有回屋子,而是直接先去了小厨房。
锅铲一个人盯了三口锅,两口正在咕嘟嘟的炖着肉,还有一口小煎锅里正躺着几块滋滋啦啦的厚肉片。婠婠一愣,这锅里的怎么左看右看都像是牛排。
她是想要吃牛排来着,还特意的嘱咐了人去备香料,以寻出腌制牛排的那几种来。她都还没同锅铲说她要吃这个,锅铲怎么就知道了且还做的有模有样。
回想起锅铲昨日报的菜名里,似乎有道程氏牛脊。婠婠悟了,这该又是那位穿越前辈的杰作。
香味不住的钻过来,在婠婠的口腔中刺激出许多名为口水的物质。她凑过来嗅了嗅,顺手拿起只盘子来,瞄准了一块打算捞出来吃。
锅铲忙忙的阻止道:“夫人,这还没熟呢。”
没熟?
婠婠瞅了瞅,那色泽该是熟了的吧。说起来,似乎嫩脊牛排这东西三五七成熟也都是好吃的。锅子里的香味不断的刺激过来,婠婠便也不管旁的,直接抄了一副筷子来捞起了自己看中的那块,用菜刀咚咚几下斩开盛在盘中。
挟起一块来吹了吹,放入口中,久违的味道令婠婠满足不已。烫是烫了点儿,不过并不妨碍那韧嫩的美味。
锅铲拦不下她,手底下的活计也是忙,却还是不放弃劝告。她一面有条不紊的操作着,一面不住的劝道:“夫人,这肉没熟还不能吃。味道不对,还得吃坏了肚子。”
婠婠却是不管,吃肉的速度分毫不减。吃完了一块,又再捞了一块。这会儿煎锅里的肉都熟了,锅铲也就不再拦着,只抢在婠婠动作前先一步的捞出一块来装好盘,浇上汁子再递给婠婠。
婠婠一连吃了两块,再看看锅铲新装盘的那些,决定还是给凤卿城多留些。她放下了盘筷,在厨房里很是转了转。除了那才出锅的牛排,就只有没炖熟的两锅肉和一些生牛肉。
那两只小炖锅,锅铲是死活不肯叫婠婠打开的。婠婠看她那一副拼命的模样,又看了看了她护在身后的两口小炖锅便就放弃了。坐在入门处的方桌前耐心的等待起来。
当婠婠见到锅铲切出一盘细细的牛肉丝时,那才耐下来的心又开始了躁动。貌似是有生拌牛肉丝这么一道菜的。前世没试过,现在尝试一下也不错。
“铲儿啊,可会不会做生拌牛肉丝?”
锅铲听她这么一唤便就直觉的认为没好事儿,有了这种心理准备,好歹是没在听清了她的问题后抖了手。锅铲稳当又飞快的将那一盘牛肉丝下了锅,然后才回话道:“不会。”
婠婠笑道:“不会可以学嘛。我家锅铲手艺好,什么也难不倒。”
锅铲迅速的翻着锅里的肉丝,看着那肉丝在配料间变了颜色,松了一口气,向婠婠道:“夫人,肉不熟不能吃,生肉更加的不能吃。”
婠婠道:“能吃,好吃着呢。你就把那最嫩的一块肉切成细丝,弄些细盐香料什么的拌上一拌。或者再打个生蛋进去,要不弄个大白梨切丝搁进去也行。”
锅铲的态度很是坚定,“夫人,生肉本来就不能吃,再放个生蛋进去那就更加不能吃。”
婠婠待要再说什么,便见锅铲同琥珀几个一起向着门外福身道:“侯爷安好。”
婠婠转回头去,这才发现凤卿城正拎着个纸包立在小厨房的门外。面上的神情是她从没见过的。黑着一张脸,略略的有些低气压。也不像是单纯的不开心,似乎是有些生气,又好似不是。
婠婠瞬间就丢开了吃肉的事情,走过来缓声道:“是谁惹了恒之?”
凤卿城低下头来看着她,眼瞳之中的情绪翻涌却是辨不分明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情绪。须臾之后,那些情绪皆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素日里那朦胧的似醉非醉。先前那低气压也随着他唇畔挑出的笑意而消弭不见。
他将手里拎着的纸包递了过来,说道:“买了云片糕给你。”
婠婠接过纸包来,眼睛却是一直没有离开他,“恒之还没回答我。”
☆、第一百五十六章 玉兔茶
凤卿城笑着道:“从来只有我惹人,哪里会有谁来惹我。”
婠婠没觉得自己方才是眼花,但既然问了两遍他都不说,再追问便就不好了。
婠婠定定的看着他,道:“若是有什么事,恒之要同我说。能解决我陪恒之一同解决,不能解决我陪恒之一起不开心。”
凤卿城又是笑了笑,说道:“好,若真的有事我一定会同婠婠说。这里有些呛,我们还是回屋罢。”
婠婠应着声随凤卿城离开了小厨房。锅铲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叫琥珀过来好生的看着火,自己操起刀来将剩余的牛肉或切或剁的,统统的入了馔。
婠婠进屋来又看了凤卿城一阵,这才打来手里的纸包,见里面装的是松瓤云片糕。她此刻不饿,但因着这是凤卿城特意买来给她的,她便也还是拿了一叠出来撕着吃。
凤卿城见她吃了一片又一片,忽然开口问道:“好吃吗?”
婠婠点头,“好吃。”
凤卿城又道:“那么多糕点里数这云片糕最是寡淡,婠婠怎么也吃不够?”
婠婠撕了一片下来,送到他的唇边。凤卿城顿了片刻,这才张嘴吃了下去。
婠婠笑道:“越是浓香的味道,吃的多了就越是可能会腻。这个就不一样,入口即溶,清甜细腻,就是吃再多也不会觉得腻味。”
凤卿城默了默,道:“叔父说过婠婠自小就最喜欢云片糕。”
婠婠一愣,“你什么时候问过叔父这个?”
凤卿城端起了桌上的茶盏来,道:“回门的时候。”
婠婠笑起来。虽然从小爱吃云片糕的是前主,不过他这是为了她才去问的。她自然窃喜的很。吃净了手里的那叠云片糕,婠婠起身来到屏风后去更换衣物。
凤卿城望了望那架屏风便又转回头来继续的喝着茶。这是为了应那中秋将至的景儿,新拿出来的玉兔茶。他也是喝惯了的。此刻却不知怎么的,丝毫也尝不出这茶的甘醇清爽,高雅悠长。反倒是尝出了一些涩。
京都中早就有传,天门总捕明婠婠爱食生肉。原因则是当年她与展笑风一同办案时不慎困入了绝境,靠着生啖野物才得以存活下来。那绝境处的野物也是不慎摔落的,仅就那么一两只,体积也是小的可怜。展笑风将最后的一块肉给了她。
而待她发现那是最后的一块肉后,她便要割了自己的肉给他。若不是那时候恰好援手到达,她就当真割了自己的肉下来。
后来展笑风离京,她就会时时的杀些生肉来吃。
传言真假难辨,但姚南辰和范家、孟家的几位小郎君都曾经亲眼见过她食生肉。几个人同他说起时都是在说那情形的可怕,唯独范九说她食那生肉的时候很是伤感。
伤感吗?
自展笑风离开京都,跟展笑风有关的事情对那时候的她来说或许都是伤感的。
她失去了记忆,但从前那些习惯还是没有变,喜欢的东西就更加的没有变。
曾经她嗜酒、她买下那座两进院、她喜欢练石锁、她爱穿紫衣、她常在腕上系着的棉巾子......包括食那生肉。桩桩件件无一不是因为展笑风。
现在她对他这般好,格外的珍惜的他给她的一切东西。但比起从前她待展笑风的样子,差了何止千里。
她与展笑风,一起经过风雨骇浪,一同闯过生死难关。那种情谊岂是轻易能够遗忘。
凤卿城看了看桌上的纸包,从中拈起了一片云片糕来看了看。两根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指微微一松,薄若宣纸的云片糕便就软塌塌的落回到纸包中。因为那软糯轻薄的质地,竟是一丝丝的声响也没发出。
她会喜欢吃荷花酥、核桃酪,那是因为......她还没有吃到云片糕。
凤卿城收回目光来,慢慢的饮了几口茶,然后将那茶盏放回到桌上。
玉兔茶,那是一种十分漂亮的茶饼。像一块玉玦更像是一轮满月。精制出来的茶饼上都会用模具按出个玉兔的形状来,侧边还会有衔绶带双飞鸾花纹。
茶饼这东西,用的时候要一点点的敲下。原本圆若满月的茶饼便就变得残缺起来。
“月圆还缺缺还圆,此月一缺圆何年。”况那双飞鸾还从来都是夫妻恩爱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