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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病 完结+番外 (许乘月)


  他就是想将她压制多年的毛糙糙小脾气都惯回来,让她在他面前可以恣意舒展、行止由心。
  “凤歌,”傅凛以肘支在椅子的扶手上,托腮转头,扬声对屏风那边轻笑,“雪下得正好,若你不忙了,一起出去走走吧?”
  毕竟是今冬的第一场雪,虽先前还雪片纷纷扬扬如鹅毛,转眼就弱了气势,此刻已细细碎碎像指缝间漏下的白糖,正合与心爱的人一道并肩漫步啊。
  ****
  躲回屏风后的叶凤歌原本在收拾桌上的东西,听到傅凛的话后不由地怔了怔。
  这家伙最近的心情似乎好得不像话,以往动不动将就自己关在房里的人,如今竟都有雅致邀她“踏雪赏景”了。
  叶凤歌绽出笑来,将画纸和书册手稿收成一摞抱在怀中,走出屏风站定后,才道:“好啊。”
  傅凛眉梢上挂起了飞扬的笑意,随意将桌上那些零碎的小东西拢进一个无盖的木盒中,站起身走向临窗的卧榻,去取那件墨黑色的狐裘。
  叶凤歌望着傅凛的背影,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又歪头瞧了瞧书桌上的药茶,心中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滋味。
  从临川回来后,她忙着琢磨重画人像画片儿的事,虽许多时候都与傅凛一同待在这间书房内,可事实上很多时候都没闲工夫搭理他。
  这样的情形若放在以往,傅凛早就因为被冷落忽视而开始作妖了。
  这回却一点幺蛾子都没出,最多只是每日时不时在口头上闹她两句,但只要她一回到屏风后,他就半点也不扰她,即便是他自己无事可忙,也只在这头看书或摆弄那盒子奇怪的小零件,安安静静的。
  待傅凛将狐裘拢在身上系好后,叶凤歌推门走在了前头。
  傅凛跟上来,朝她伸出手:“东西给我,我替你拿着。”
  “哦,”叶凤歌将书册和画稿递给他,勉强笑笑,“对了,我看你这几日总摆弄那堆小零件,是在忙什么?”
  “不忙,只是在琢磨沅城那头的事情,等裴沥文的消息回来了才会安排下一步……”
  傅凛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耳尖却不争气地泛起了红,“想说你自己在书房怕要嫌闷,就顺道陪着你。对,只是顺道。”
  他不想让叶凤歌误会,又以为他还是从前那个长不大的黏人小鬼——
  可没法子,鬼知道为什么长大了的傅五爷还是忍不住想黏着她。
  哪怕只是隔着一座屏风同在书房内,大多时候她都没顾得上搭理他,他也能自顾自乐得心花怒放,真是不争气……却又甘之如饴。
  叶凤歌心中发软,莫名愧疚:“对不住啊,近日我忙起来就糊里糊涂的,都没顾上你,这两日连药茶都是早上你自己交代顺子准备的……”
  傅凛斜斜睨她一眼:“说的什么胡话?你既有自己的事要忙,只管专心去做就是。我看得出来,这回你对书坊的这件活特别在意,不像以往那般随意画了赚些零花钱的模样。”
  叶凤歌垂下眼帘看着慢慢踱步的脚尖,抿唇没吭声。
  她为了留下来而放弃回归师门,这件事是她自己的决定,无论将来与傅凛能不能有好结果,她都不希望这件事被理解为她的“牺牲”。
  这原本是她自己的决定,虽任性却也是自发自愿,不管将来如何,她都不希望这件事让傅凛心怀歉疚。
  而若她最终能与傅凛走到一起,她也不能做个只等着他养活的米虫,不管钱赚多赚少,总得像模像样有事做才是道理。
  傅凛缓声又道:“既你还没打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追着你问。反正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若有需要的东西,跟我说就是了。至于那些琐碎杂事,家中有的是人去做,不必你亲力亲为的。”
  这话说得,真叫人没法接。
  叶凤歌扭头看向院中,心中赧然又好笑地嘀咕:怎么像老夫老妻似的。
  却没有反驳他的说辞。
  见她不吭声,傅凛无声偷笑,低声问:“明日若仍旧下雪,你还是要去交画稿吗?”
  叶凤歌点点头,说话间口中呵出淡淡白雾:“毕竟是跟书坊掌柜早早说好的日子,若没了信用,将来怕是没法合作了。”
  “明日裴沥文也该回来了,我没法陪你同去,你叫上顺子和阿娆一道,路上也好照应着。”
  叶凤歌有些讶异地回头看看他。
  这还真真是打了个颠倒,往昔被她时时护在羽翼下的小白菜,竟已能反过来周到操心起她的事来了。
  “看什么看?很奇怪吗?”傅凛被她瞧得不自在,别别扭扭地抬眼望天,含混哼哼道,“你的事,自然是该我来操心啊。”
  寒风冻人的初雪天里,回廊下的两人却齐齐红了脸。
  明明没说什么暧昧逾越的话,却又像是什么话都说尽了。
  ****
  翌日,叶凤歌天不亮就坐马车启程了。
  傅凛睡眼惺忪地站在大门口目送马车离去后,正想转身回北院,却见裴沥文冒雪策马而来。
  行色匆匆的裴沥文一到门口,不待马儿停稳,便跃身下马,将手中缰绳扔给门房竹僮。
  “我今日这么大面子?竟能得五爷亲自到门口相迎。”
  傅凛送了他一对白眼,抬手掸去肩上的小雪花,淡声笑哼:“刚巧送我家凤歌出门,还没来得及回罢了。”
  “什么时候……就‘你家凤歌’了?!”裴沥文笑得不怀好意,还胆大包天地用肩膀撞撞他。
  裴沥文与傅凛毕竟六年交情,素知傅五爷那脑子是一不小心就走很远的鬼脑子。
  虽裴沥文这些日子都在外奔波,有约莫半个月没上山来,并不清楚这段时间两人进展如何,但端看傅五爷此刻那急欲显摆、又不敢将话说太满的别扭样,就能猜到约莫是两人之间进展喜人,但叶凤歌还没当真松口。
  傅凛冷哼一声,半点不给面子地将他推开:“什么什么时候?一直都是。”
  “呵,你是爷,你高兴怎么说就怎么说,”裴沥文好笑地哼了哼,小声喃喃道,“搞不好人家凤姐儿只是牵了牵你的小手,你就想好孩子叫什么名儿了。”
  傅凛怔了怔,再绷不住冷脸,唇畔浅浅漾起一丝笑来。
  何止孩子叫什么名儿啊,他连十八辈之后的排行字辈都想好了。
  ****
  两人穿过游廊,并肩往北院行去。
  傅凛拢紧身上披风,徐徐收了满脑子绮思,正色道:“沅城那头的消息坐实了?”
  “对,你之前推测得没错,上个月沅城突然只许出不许近,果然是海上打起来了。”
  说起这桩正经大事,裴沥文顿时也没了调笑心思,郁郁吐出一口浊气:“形势不太妙,咱们原打算年后在那边新开的铺子,只怕是要泡汤了。”
  沅城位于出海口,货通海内外,许多船工随东家出海贩货,有时想额外赚些私钱,回程时就会紧着自己手上的银钱,从海外买些大缙不多见的稀奇玩意儿回来,在码头上就地出手换了现银再回家。
  在那样的地方开一间珍宝阁,将这些数量不算多的稀有玩意儿收起来,再往中原各州甚至京中贩卖,利润显然会很可观。
  如今沅城海境战事一起,傅凛与裴沥文筹谋近一年的这笔生意,就算是看着银子化成水了。
  裴沥文带来的这个消息并未超出傅凛的预料,因此他连个惊讶的眼神都没有,只是不咸不淡地确认道:“沅城水师守不住了吧?”
  沅城水师镇守海境多年,以往虽时常有海寇滋扰,却从未冲破过沅城水师的防线,按说沅城那边即便有战事,也不该到影响城中民生的地步。
  可这回沅城却只许出不许进,足见沅城水师对后续战况的预估并不乐观,搞不好都做了“将沅城百姓全部撤出城,只留水师与城共存亡”的打算了。
  “似乎不是简单的海寇,”裴沥文道,“像是不知哪里的海岛小国前来进犯,只不过区区五艘战船,竟就让沅城水师疲于应付。”
  这段时间他在外奔走,主要就是在搜集这方面的消息。
  傅凛点点头,又道:“说细点,怎么个疲于应付法?”
  “对方的五艘战舰上配的是连发火炮,”裴沥文挠了闹腮,愁眉苦脸的,“双方交手两三回,沅城水师吃过大亏之后,似乎也试着将原本架在城门上的火炮放到战船上去,却不知为何,开炮后船体竟就裂了,接连两次都是如此,只能放弃火炮。之后便一直被对方压着打。”
  傅凛了然地点点头,似乎胸有成竹。
  进了北院,两人也不耽搁,径直往书楼去了。
  裴沥文不解追问:“之前你一直不肯说,你让我搜集沅城水师的战况,到底想做什么?”
  傅凛虽是傅家公子,却是个无官无职无功名的商人,私查沅城水师战况细节到底不太妥当,若被有心人抓到把柄,小事也能做出大文章。
  “别担心,不做坏事,”傅凛意气风发地推开书房的门,回首望着他,笑得有点嚣张,“只是沅城的铺子开不成,这损失不小,爷总得做笔大买卖找补回来。”
  毕竟是快要子孙满堂的人了,总要多赚些钱才好养家糊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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