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甚不知她做了甚么噩梦,但见她鬓发全湿,缩在他怀里抖个不停。他的心也跟着抽抽的疼着,可又不能替她分担一二。只得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婠婠不怕,我在这,我在这。”
六爷
六爷
六爷
秦桑揪着他的衣襟,一遍遍的喊,叶甚耐心的回着,过了许久,秦桑方缓过神来。意识到抱着自己的正是叶甚,不由得又缩进他怀里,恨不得与他融为一体。
叶甚将她稍推开些,捧着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软声问道:“婠婠梦见甚么了?”
“梦见......”
梦见苏家大小姐回来了,她将我杀了。
可这话秦桑如何言说?
因而改口道:“梦见一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红衣女子,然后她将我杀了。”
叶甚亲了亲她的小嘴,“婠婠是独一无二的,没有甚么一模一样的女子。而且有我在,没人能将你杀了。”
“嗯。”
秦桑心不在焉的应了声,靠在叶甚怀里心事重重的想着那梦境。叶甚知她还放不下,又哄了几句,挑了几件往日从军时的趣事讲与她听,待她露出笑颜,苍白的小脸儿有了丝血色,他才道:“我听下人们说,你今儿没用几口饭?”
“胡说!”正想反驳,却迎上叶甚带笑的脸,秦桑不免气短,哼哼了两句,老实道:“人家没胃口嘛。”
苏真真莫忧过来的事叶甚也是知道的,当下脸色一冷,“是她们给你脸色瞧了?她们给你脸色瞧,你一个耳光掴过去便是。她们算甚么东西,敢惹你生气!”
叶甚突如其来的怒火,使得秦桑打了寒噤。很快反应过来,叶甚并不是朝她生气,于是窝在他怀里,食指轻戳着他胸膛,控诉道:“明明是六爷惹我生气,怎地又赖别人头上?”
听她的控诉,叶甚一怔,不解道:“我惹你不开心了?”
秦桑抬眼,咬着嘴委屈的看着他,玉指还戳着他的胸膛。看了他半晌,见他仍没意识到自己哪里惹她不快,秦桑更委屈了,这一委屈,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这架势可把叶甚吓坏了,抱着她一壁给她拭泪,一壁儿心肝宝贝的哄着,说着自己错了。哄了半晌,来来去去就那几句话,他自己没觉不妥,倒是秦桑受不住笑了。见秦桑破涕为笑,叶甚长长松了口气。
这哄女人真是太难了,她要是还哭着,他都得给她下跪!
秦桑取笑道:“六爷好歹也换个词儿,您好歹也进过烟花柳巷之地,那儿的姑娘哄人一道道的。六爷耳濡目染之下总该学来几招,可您来来回回就心肝儿宝贝儿的喊着我错了,也不显臊得慌。”
叶甚失笑,张嘴咬了咬她鼻尖,道:“你就作。”
秦桑一巴掌拍向他,抬高下巴,装腔作势道:“我就作了,如何?”
她这一掌不重,很轻,可她拍的是他的脸。人最是要脸面的,男人更是,因而有打人不打脸之说。而她方才她是想打他手臂的,但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的打向了他的脸。手落下的时候,叶甚脸色很快沉了下来,秦桑心里忐忑不已。她只是别人的影子,叶甚真正宠的是影子的主人,而她却不知好歹的把这份宠爱当做理所当然。
巴掌已落下,秦桑想要后悔已来不及,她不知叶甚会如何发作,她心里十分忐忑,于是只能装腔作势。可是叶甚一定很震怒,震怒过后,她这个影子也该绝迹了罢?秦桑悲观的想。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叶甚沉下来,她装腔作势的说完那番话后,叶甚的眼忽然亮起来。他看着她,像是见到了稀世珍宝。
“六爷?啊——!”
秦桑惊叫。
原来是叶甚突然将她抱起!
他一壁畅快的大笑着,一壁抱着她转圈儿!
秦桑转得头晕,小手儿不停的拍打他的胸膛,让他停下,可男人不管不顾,只图自己开心。转了会儿,叶甚放下她。
叶甚捧着她的脸,激动的道:“我能如何?我真是爱惨了你这飞扬跋扈,不讲理的模样儿!”
第92章 情是何物(1)
秦桑在十二乐坊的时候,常常听得姑娘们唱“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当时日日听,夜夜听,可她听在耳里,却是不懂那么深的情的,于是一笑置之。
今儿听了叶甚的话,秦桑内心波动巨大,忽然便热泪盈眶。
世人都说,肤浅的男人爱色,有内涵的男人爱才。而叶甚,他深爱的是一个肤浅的女人。那女人有貌,有才,可是叶甚不爱这些,他爱的是那个女人的嚣张跋扈,爱她的蛮横无理。瞧瞧,如此肤浅的爱能让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抛弃权势,抛弃正妻,这般的爱是真正令人咋舌的。
秦桑不知别人如何想叶甚,但是她被他对苏妙仪肤浅的爱震撼了。她也想有个男人爱她,爱她无理取闹的,任性不讲理的模样,而不是爱她的美貌,她的温柔娴淑,端庄善良。
秦桑晓得这种想法是要不得,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觉得心已经病态,完全无药可治。她甚至还想,苏妙仪已经故去了,而她与苏妙仪拥有相同的一张脸,既然苏妙仪生前不懂珍惜叶甚,那么便换她来照顾他,守护他,然后彻底享受他的独宠。
为了一份宠爱,她甘愿当别人一辈子的替身。
秦桑并不认为自个儿自私。
叶甚进屋的时候,秦桑浑然不觉,还保持着斜靠在美人榻上的姿势不动。地上落了一只绣了一半的香囊,叶甚给她拾起,喊了她几声,她才恍恍惚惚的回神,见了叶甚便是妩媚一笑。
在美人榻上坐下,叶甚顺势将她抱进怀里,一只手把玩着她的耳垂。她的耳垂圆而肉厚,捏在手里软软的,像棉花,叶甚简直爱不释手。捏了会儿,直捏得秦桑全身发软,他才笑道:“婠婠想甚么呢?”
想你,想苏家大小姐,想我们未来的日子,自然这话是不能问的。因为在叶甚眼里,她就是苏妙仪。于是秦桑嘟嘴道:“六爷昨儿早上去哪了?”
叶甚戏谑道:“这是要翻旧账了?”
他说爱她嚣张跋扈,不讲理的模样。秦桑记得,于是她揪住他衣襟,眉一扬,下巴一抬,挑衅道:“是,那六爷是打算说或不说!”
叶甚笑道:“我若是不说,婠婠待如何?”
秦桑轻拍了拍他的脸,哼道:“您若是不说,今晚逢门可不给你开了。”
这嚣张的模样,真真是撞进叶甚的心里去了。张嘴往她脸上一啃,另一只手往秦桑臀上一拍,笑骂道:“小没良心的东西,爷任劳任怨的伺候你,你倒好,惯会过河拆桥。”
秦桑捶他,控诉。“你又往我身上波脏水,你总说你伺候我,每回尽兴的还不是你。”
叶甚奏近她,坏笑道:“婠婠总喜欢口是心非,我记得昨夜儿......”
知道他要说羞人的话,秦桑忙捂住他的嘴,不依道:“不许说不许说。”叶甚连连应好,秦桑才又道:“六爷别忙着转移话题呀,昨儿个早上做甚么去了,还不速速招来!”
“你啊,”叶甚甚是无奈,点了点她眉心,妥协说:“前儿过来替你把脉的太夫说,山上有一昧草药,那草药用来治你咳病俱佳。可那草药难寻,我昨儿寻了半日也不见影踪。”
原来是为她去寻草药,思及昨日自个儿误会他的事来,秦桑一阵羞愧,不禁道:“昨日醒来左等右等不见您,我以为六爷不要我了。”
言罢,秦桑不禁委屈,水润润的眸子含着水儿,那眼睛一眨,眼眶里的水就要滚下来。叶甚见此,唬了一跳,“这倒是我的不是,让婠婠担心。”
说着,一时想起昨儿依然隐晦的提及秦桑不愿用餐的事来,叶甚顿时恍然大悟。一时又忆起从前她的绝情,一时又想着她眼下的依赖,心里犹如打翻了五陈杂味似的,自个儿也不晓得是甚么滋味儿。
怀里的人儿娇滴滴的,软软的,温热而鲜活。他抱在怀里,能真切的感受到她的活力,她对他的依赖。叶甚多年空虚的心瞬间就被填满了,他冷硬得无法跳动的心也在这一瞬鲜活起来。
如果上苍允许,他真希望她不要记起以前的种种,她就这样全身心的依赖着他。若俩人能这般白头偕老,百年后,阎王让他入十八层地狱,让他永世无法超生,他也愿意。
叹了声,叶甚有感而发。“此生若能与卿白头到老,百年后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便是永世不得超生,我也甘愿。又如何会弃你而去?”
他的眼神认真而执着,秦桑不敢看他炽热的眼,她怕承受不住那样狂热的目光,从而将一切都招来。打破了他虚妄而美好的梦境,也失了他对她的宠爱。
偎在他怀里,秦桑与他十指相交。她低头,语气很轻,但却十分坚定道:“婠婠待六爷亦然。”
叶甚笑道:“我懂。”
纱窗外垂丝海棠花开似锦,粉红的花瓣映在绿纱窗上,一堆堆,一叠叠,也不嫌拥挤。那花间还有蝴蝶上下飞舞,有鸟儿在枝头叫,热闹不输春意。秦桑看了眼热,从叶甚怀里起身,推开了绿纱窗,挤在窗上的海棠花冷不防她来这一招,被她推得扑簌簌脱离了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