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紫蓉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大表兄,你帮帮我父亲,再帮帮我家……”
陈蕴大呼一声:“来人,将蓉娘子送回西府!”
两名孔武有力的仆妇正待扶卫紫蓉,她避开二人,冷喝道:“我自己走!”
若非有事,她才不屑上门自讨没趣。
今日荣国府的袖手旁观,她记下了。
不远处的曲径上,奔来一个小小的蓝袍影子,这是陈蕴的长子陈阔,下个月就满两岁,能说能跑,镇日里甚是活乏。每日吵得谢氏一个头两个大,尤其谢氏现下又有了身孕,他却天天非缠着谢氏抱,谢氏因有孕不足三月,又被身边的乳嬷嬷拦着不许她抱陈阔。
今儿陈阔听说他舅舅来了,又难受母亲不抱他,索性出了木樨堂来找舅舅,一边跑,一边脆脆地喊着“舅舅!舅舅……”
乳母与两个银侍女追在后头,“阔小郎,你慢些,慢些……”
卫紫蓉看着冲自己奔过来的小儿,粉妆玉琢一般,一股怒火没由来在胸腔里乱窜,同样是陈相的后人,大房好生风光,偏生他父亲要去那等荒凉之地,这让她如何服气。眼见着陈阔就奔近了,在这一刹,她突地将腿一伸。
两岁的小儿只管跑,哪里有细瞧路,被卫紫蓉用腿一拦,一下栽倒在地,旁人没注意,乳母与侍女却是瞧得真真的。
陈阔脑门叩在石板上,小孩子的肌肤何等娇嫩,当时就破皮出血。
乳母惊叫一声,一把抱起陈阔。
两个银侍女见陈阔额上出血,心下大惊,一个微胖的厉声喝道:“蓉女郎,你这是做甚?阔小郎才多大的孩子,你用脚拌他焉有不摔的道理。”
卫紫蓉的侍女也是瞧着她用脚拦陈阔的。
陈阔哇哇大哭。
陈蕴与谢郎君疾走几步,额头已然出血,看上去极是怖人。
瓜子脸银侍女道:“好好的小郎,被你一绊都破皮出血了,你的心怎这么狠。”
陈蕴搂着儿子,对左右道:“快请郎中!”想用手捂陈阔的额头,又怕疼了孩子,真真是手脚无措。
陈阔哭着唤“舅父”,手里拽着一枚小兔子状的点心递给谢郎君。
谢郎君一瞧就明白了,这是陈阔来给他送点心,没想反被人用脚拌摔了一跤,心下气恼,小小年纪,就知道孝顺舅父。
陈蕴原本对西府与卫家的人就是面子情,可今儿真真的发生在眼前,他冷声道:“蓉娘子,你也是大人了……”
不待他说完,卫紫蓉忙道:“大表兄,我没有拌倒他。”
她没拌人,陈阔不偏不移,就在她身边摔倒了,还摔了个头破血流。
谢郎君冷冷一望,眸光里尽是寒光,虽说士族大家都有这样那样的阴私,可象卫紫蓉这样,当着众人对付一个小孩子,颇是被他不喜。“蓉女郎说没有,你当这里所有人都没瞧见。”
乳母心疼得直落泪,“大郎君,奴婢可是瞧得真真的,阔小郎近她身边时,她故意将腿伸到路口,又怕阔小郎踩了她的脚,还抬在空中放在小郎膝盖处,这么高的脚……”
花园里乱成一团。
珠蕊阁的侍女很快就禀给了陈蘅。
陈蘅道:“阔儿摔破头了?”
第46章 堵门(二更)
白鹭答道:“奴婢去大厨房取点心,瞧得真真的,阔小郎的乳母正哭骂着蓉女郎,说蓉女郎是故意用脚拌倒了阔小郎。”
卫紫蓉原就不安份,尤其看到卫紫芙步步谋划,顺遂嫁给五皇子后,她的心思活络了,姐姐能做到的事,她也能做到。
她不要离开都城,这里有全天下最优秀的郎君,有最尊贵的皇子,还有她充满信心想学卫紫蓉一样谋得的良缘。
卫紫芙能忍,也能布局,不到关键时候,你很难瞧出她的本性。偏卫紫蓉行事张扬、自我,因陈蕴的拒绝,控制不住就拿陈阔报复。
若换成卫紫芙,她要害人,万不会做得如此明显,就算害了人,也让人无法回过神,甚至不会让人怀疑到她身上。
陈蘅道:“也不知阔儿伤得重不重?”
小孩子太娇嫩,大人摔一下许是没事,可这回,陈阔都摔破额头了。
陈蘅当即带了莫春娘、黄莺出门。
陈茉姐妹三人见主人离开了,也不好多留。
陈莉切切地望着楼上。
杜鹃像个门神一般静立在通往楼上的梯口处,一双眼睛满是戒备。
陈茉三人交换了眼神,三人今儿过府,原就想从陈蘅这里得些好东西,被卫紫蓉这么一闹,什么也得不成。
陈莉满是羡慕地看着陈薇怀里抱着的首饰盒。
陈薇交盒子交给身边的银侍女,“你先送回琴韵苑,阔小郎摔伤了,我得去瞧瞧。”
银侍女道:“七娘子,这盒子是放你屋里还是交给李氏保管。”
“先搁从母处,我需用时再找她取。”
她是保不住自己的东西,以往几年,陈茉姐妹三个没少将她的好东西给拿走,说是拿,与明抢也没什么区别,她们能抢她的,却不会去抢李氏手里的东西。
后来,陈薇学精了,有了好东西就搁李氏那儿,待需用时再去拿,可一旦戴在头上,被她们瞧见,又保不住。
因陈蕴的儿子受伤了,原是约好的好友聚会也早早就散了。
谢郎君因着外甥给他送点心摔伤,心里过意不去,留下来想多陪陪陈阔。
莫氏闻讯赶至木樨堂时,问道:“二郎君不是与门仆妇打了招呼,不许卫家的人再入府门,是谁放她进来的?”
陈阔哭得累了,郎中给他包扎了伤口,这会子已经睡熟。
谢氏心疼儿子受伤,不晓得额上那么大一处伤口会不会留疤。
谁不说陈阔生得好,当年陈蘅也生得好,摔一跤就撞到了木桩子上,生生被伤了左颊,这头一天受伤,第二天整个都城都说她破相,好几月陈蘅连镜子都不敢照。
莫春娘答道:“蓉娘子是西府的大娘子、二娘子与四娘子带来的……”
谢氏身边的侍女忙道:“回夫人,她们没走府门,是从月洞小门过来的。”
月洞小门……
可不就是东西府中间高墙处设的通行小门。
人家正门进不来,就从西府绕过来。
就这么兜一圈进来,生生将她的长孙给摔了个头破血流。
说话的侍女是门仆妇的闺女,生怕这事牵连上自家母亲,这才站出来澄清。
陈茉、陈莲、陈莉三人齐齐垂首。
另一边,两个仆妇押着卫紫蓉。
谢氏道:“与大管家说一声,挑两个泥瓦匠,立即把那月洞门给封了。”
人在家中坐,祸事寻上门。
第47章 要胁
大房最恨的就是这种毁人容貌的事。
陈阔生得多周正的孩子,摔了个头破血流,额上那么大一块伤口,也不知会不会毁容。
几年前如此,而今又是如此。
一回便罢,又来一回。
莫氏很是怀疑当年陈蘅在雪地摔倒毁容,会不会是阴谋。她摔倒雪地,怎地雪下就有一截木桩子?
花园梅林下,是有仆妇打理的。
管事仆妇被她一怒之下给发卖了。
仆妇当年离开时,直说她是被人陷害的。
可莫氏因心疼女儿受伤,这事被快速处理。
如果仆妇当年说的是真,陈蘅受伤毁容的事就值得琢磨。
陈茉心下一慌,如果中间堵了,往后她们要过来窜门,就必须得从大门过来,“禀大伯母,这件事与我们西府无干……”
谢氏反问道:“怎与西府无干?蓉女郎不是你们姐妹领过来的?”她凝了一下,“当年三妹妹受伤,也是你们几个在一处玩耍。”
晋人最重容貌,好好的儿子留了这么一个疤,原是尊贵的嫡长子,变得丑陋了,还能不能入仕?
谢郎君脸上不好看,但因这是陈家的家务事,虽伤的是他亲外甥,他也不好多说话。
卫紫蓉一阵后怕,她是从七品官员之女,荣国公却是超品爵位,身份有天壤之别。若莫氏打杀了她,她连说理的地儿都没有。当时她就是看到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孩子怒火乱窜,又想到陈蕴拒绝帮她父亲,一股恨意在胸,不曾多想,她就做了。
一做完,本想着快些脱身。
没想,陈阔身后跟来的乳母、侍女却瞧见了。
她虽不否认,可崔郎君也说他瞧见卫紫蓉用脚拌陈阔。
有了崔郎君的证言,容不得旁人不信。
仆妇、侍女的话不作数,崔郎君出生士族名门,没必要坏一个小侍女的名声。他的话说出来,都城一百人,就会有九十人信。
卫紫蓉灵机一动,她不要被治罪,更不要被打骂,“大表姐、二表姐,我……我当时只是气糊涂了,你们帮我求求大舅母,我错了!我错了……”
陈莲道:“你做错这么大的事,要我如何帮你求情?”
她凭什么在莫氏、谢氏面前说话。
陈茉不语。
卫紫蓉咬咬唇,“当年,蘅表姐毁容那件事……你们……”
她说得很慢,尤其在后面顿了一下,又说了“你们”二字,眼睛在陈茉、陈莲三人身上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