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陈蘅哪里肯听。
毁容之后,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自是看重陈茉几个。
直至前世死,一切真相明了。父母被“贼匪”所害,长兄、长嫂身亡,二兄在沙场为护夏候滔中箭身亡,她才明白,最终真正关心她的只有亲人。
她懊悔没有听他们的话,懊悔过往二十多年活得太自私。
此刻,陈蘅道:“二兄,母亲正想替你订一门亲事呢,你这般闹腾下去,还不得把女郎给吓跑。”
“因为我闹,他们就吓跑了,这样的女郎不要也罢。”
前世的陈葳没成亲就战死沙场。
陈蘅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亦能娶妻生子,体会一番为人夫、为人父的乐趣,平安活得老,安享儿孙清福。
二兄比长兄更疼她,也更护她,为了不让她成为寡\妇,拿自己当人盾,替夏候滔挡去乱箭。
陈蘅拉着他的胳膊,“我知道你要去卫府闹。”她半是撒娇地道:“天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打劫。昨晚二兄在宫里当值,明儿定会休一日,不如明儿你陪我去逛西市如何?”
她拽着着陈葳往琼琚苑方向去。
陈葳挣扎了两下,不敢太用力,在他眼里,妹妹是柔柔软软跟蒸熟的白面馒头一样,轻轻一碰就伤了。
父亲总说几个孩子里头,就陈蘅的性子最像他。
想到陈安在晋德帝面前,委屈得像个小娘子,有时候还能在莫氏面前扮成这样。
陈葳就觉得父亲是投错了胎,他应该是娇娘子的。
侍从道:“二公子,我们还出门么?”
他们可是到卫府大闹一场,若能打砸之时,能顺手牵羊自是更好。
陈蘅道:“不去了!不去了!你们都散了吧。”
杜鹃从食盒里摆了几盘点心。
南雁又沏了茶水。
陈蘅示意陈葳用茶点。
陈葳怪异地打量着陈蘅,“你越发像变了一个人。”
若在以往,妹妹可不会过问他的事。
今日又是撒娇,又是拿他的婚事说话。
他第一次感觉到妹妹大了,也会为他担心。
“什么?”
“以前,我告诫你远着西府的人,便是同情乞丐也莫同情他们,可你没一回听进去。听说今日,你让春大娘打卫紫蓉,着实让我吃惊。”
若在以往的陈蘅是万万不会下令打人的。
陈安说陈蘅像他的性子,不就是陈安从不欺人、骂人、打人。
陈蘅多活一世,如果还瞧不明白岂不白活了。
前世她吃足了苦头,西府的姑娘无论嫡庶,全都是“有上进心”的,为了努力成为人上人,什么法子都能用得出来。
陈蘅问道:“世人都说长兄是真正的君子,说他才貌双绝。要说我,我们府里,就二兄才是顶天立地真男儿。”
三国鼎立,战事纷争,最无用处的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才子、文士,如陈葳这样的,反在乱世之中更活得有滋有味。
前世,若非二兄为她放弃战功,也为她保住幸福,他亦不会英年早逝,如若二兄平安,他会成为烈焰军的帅,有十万烈焰军在手,父母、长兄也不会被人算计惨死。
说到陈安,陈蘅表示很无语。
都城人说“荣国公是个比女郎还优雅的男子。”
比女郎还优雅,不如说比女人还像女人的性子。
好几回,陈蘅就看到陈安遇到难事,在母亲莫氏面前一脸可怜的模样,莫氏瞧不过去,就替他清理尾巴。
第54章 害人(二更)
陈葳问:“小嘴这么甜,你是想阻我去卫家?”
她没事就为了请自己吃茶点?这些茶点也无甚特别,皆是府里常有的。
陈蘅微微哂笑,“我着了卫紫芙的算计,才知她们待我非真心。我从记事起,发现二兄似乎不喜他们。”
陈葳前世时也时常提醒她防备西府二房、三房的人,可陈蘅拿他们当家人,从未听进去过。
虽然陈蘅在前世知道一些事,可听人说来的到底不如陈葳亲口讲的,“我五岁那年落到水里,若不是母亲跳下去将我抱上来,我就没命了。”
莫氏将他抱上来时,他已经昏迷了,喝了一肚子的水,还是后来赶过来的邱媪压出水,又给运气按摩,他才缓过气来。
那一年,他真真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陈葳顿了一下,“七岁那年还有一桩事,我与父亲、母亲也未讲过。”
陈蘅问道:“二兄且说来听听。”
陈葳回想过往,不得不说他待西府二房、三房的不亲近,何偿没有这件事的影响,“我与长兄说,可他不信。”
长兄不信他,他连父母也不想讲。
母亲许是会信的,但母亲知晓了,定会为他忧心。
父亲自来就相信西府所有的主子,就如同他相信陈朝刚。
陈蘅道:“长兄不信,是长兄太过君子,不知人心丑陋、恶毒。我知二兄是顶天立地的真男儿,不屑说谎,更不会说谎。”
陈葳很是受用,不愧是他妹妹,知道他的性子,被自家妹妹一追捧,他饮了两口茶,缓缓讲叙起来。
“七岁那年,有一次先生让我们几个背书,我觉得无聊,就偷偷溜了出去。走到西府桃林深处,就听到一阵说话声……”
因是夏天,天气很炎热。
他寻着声儿进入桃林。
桃林深处的草亭里,陈茉正与卫紫芙在那儿说话。
陈茉给了卫紫芙一个小巧的瓷瓶。
卫紫芙的手颤抖得厉害,小脸一片煞白,似遇到什么惊恐的事。
这样的她们落到他眼里,他越发用了心。
“芙表妹,你怕什么怕?若非我近不了陈葳的身,他又对我多有防备,我自己就去了,也不需你出手。”
卫紫芙小心翼翼地道:“大表姐,这药不……不会要了人命?”
“没出息。”陈茉骂了一声,夺过卫紫芙手中的瓷瓶,从桌下提起一个食盒,启开食盒,她将瓷瓶打开,里面滴出了药液,“香卤鸡腿是阿葳最喜欢的食物,四季糕也是他喜爱的,瓜片正可解暑,他都爱吃。他不是常夸你生得好看,只要你去寻他,说这是你送他的吃食,他定不会防备……”
陈茉将药液滴入盘子里的六只鸡腿上,每一只都不放过,下完了药,还特意将鸡腿翻了一遍,尽量让药液都散开。
四季糕被她下了药液。
瓜片上头被她滴了药液。
一切做完,陈茉俯下身闻了又闻,将食盒合好,递给卫紫芙道:“你送去私塾罢。”
卫紫芙迟迟疑疑,到底接过了食盒。
躲在暗处的陈葳握紧了拳头,她们居然又要害他。
他心下气得狠,转身欲离开时,却见陈茉并没有往自己的阁楼方向去,而是往另一边走,陈葳心下好奇,尾随在陈茉身后。
不多时,陈茉就在凤尾竹丛前停了脚步,在竹下的林荫间,坐着一个摇折扇的男子。
是陈宏!
陈葳吓了一跳。
第55章 下毒
陈葳吓了一跳。
陈宏道:“都办妥了?”
“阿耶,我照你交代的,让紫芙送过去。”
(注:魏晋对父母的称呼是:阿父、阿耶;阿母、阿娘。严格说来,连“父亲、母亲”一词也是唐时才出现的,也有学者认为是宋时才有。勿考究!)
陈宏收拢折扇,在掌上拍了一下,“办得不错。”
“阿耶,那药……不会出人命吧?”
“死,对荣国府的人来说太痛快。”他笑,“茉儿,你记住了,唯有生不如死,才是最极致的报仇。陈蕴是皇子伴读,一月难得回家住几日,因他是长子,莫氏看得紧。他在宫里学了一套:吃东西要用银针验毒,有让侍从试毒的习惯……”
陈蕴说“习惯了,改不了。”
这个习惯,陈蕴一生如此。
如果未曾用银针验毒、侍从试毒,他不放心食用,生怕有人害他。
陈宏无法对陈蕴下手,就只能寻防备轻的陈葳下手。
陈茉道:“阿耶,那是什么毒?”
“疯毒!”
陈宏说得轻浅,听到陈葳耳里却是胆颤心惊。
“疯毒……”陈茉沉吟着,“阿耶是说吃了那些东西,会得疯病。”
陈宏厉声道:“陈留毁你祖母一生,我便毁掉陈葳一生,让他成为疯子。”
母债子偿,他暂时不能对付陈安,除非陈安助他成为权臣,在他未成为权臣前,还不能舍了这枚弃子。
陈宏带着陈茉离开了凤尾竹丛。
陈葳回私塾时,先生还在打瞌睡。
卫紫芙寻不到他,寻了一圈,只得怏怏然地提着食盒离去。
待到黄昏时,卫紫芙带着侍女侍女到了琼琚苑。
陈葳疑惑地看着卫紫芙,“这些是送给我的?”
卫紫芙笑道:“是我送给二表兄的。”
陈葳拈起一片瓜,“瓜片都馊了,便是府里的下人都不会吃,吃了肯定要坏肚子。”
下人不吃的馊瓜片,让他这个荣国府二郎君吃?
陈葳一脸嫌弃。
卫紫芙取了香卤鸡腿,“瓜片馊了吃不得。”
若不是为了完成表姐派的任务,她何需在此受陈葳的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