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的马车从积善斋的巷子里出来,重新汇入街上拥挤的人流,阿福和翠眉两人仔细留意着路旁的摊贩,好不容易看见有一个搭了台子帷帐的,翠眉忙下车去了。
阿福就在从车帘子往外看,她闻到了葱油饼、桂花糖、卤煮肉的香气了……饿。阿福闻香找店,忽而见到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道旁的馄饨摊子前。
那人显然是很熟悉阿福的脾气,赶在阿福叫他之前做了个不要叫的手势,再示意阿福跟他来。
“夫人,这个书摊上只有这些了,”翠眉大大方方地抱着书封装成了四书五经的压箱底回来了。
“翠眉快上来,我们再往前走走,”阿福暂时顾不上翠眉带回来的书,看见宋青河往前走了,顿时急起来。
徐夫人还是小孩儿心性呢,翠眉把手里的书往车上一扔,自己也坐了上去。
阿福望着前面的身影不敢松懈,好在一路上没有转弯,那人不徐不疾地走到一间绸缎庄前,先回了个头,才是进了店。
阿福看得清清楚楚,确实是宋青河。她忙叫停下了车,“我们去这件绸缎庄看看。”
“如意绸缎庄是百年老店,有布料也有成衣,着实不错,”翠眉放心了,这就是家正正经经的绸缎庄,徐夫人闹不出什么来。
进了店,穿着青衫的宋青河就迎了上来,“鄙店新到了一批扬州来的新鲜缎子,夫人可要看看?”
“好,”阿福不知道宋青河为什么假装不认得她,便也装傻,只把他当普通掌柜看,尽管她好奇死了,青河哥哥是怎么离开了香如故,跑到这个百年老店当掌柜的。
宋青河就把这位金贵的女客请到了店内的雅间。
这些绸缎庄的雅间可以歇息也可以试衣,侍卫们不方便进去守着,只站在了门口警戒。
翠眉陪着阿福进去,见内里布置雅致,放心地服侍着阿福坐下了。
宋青河就告退,换了个女掌柜进来。
女掌柜显然是个买衣裳的高手,不仅带了一批五光十色的料子进来,还叫人拿来了许多精致的成衣,“这些都是如今时兴的样式,夫人若是有喜欢的,可以选了料子,交给我们如意坊的绣娘来做。”
阿福心里有事,看衣裳就兴致缺缺,翠眉却来了兴趣精挑细选起来,取了一件深红色琵琶袖上衣叫阿福看,“夫人肤白胜雪,穿这样的红色必然十分美丽。”
这件衣裳全然是素面,只是红得极为特别,不想常见的红色,竟也显得非常出色。
“姑娘好眼光,”女掌柜热情推荐,“这样件衣裳的料子鄙店只有两匹,因为这种红十分难以染制,用了百倍的材料也只染出来这两匹颜色纯正的,是以这种颜色不会再有了。”
绝版不仅身价百倍,也更令女人心动。阿福在女掌柜和翠眉的撺掇下拿上衣裳进了试衣的隔间。
如意坊不愧是百年老店,隔间里装饰秀丽,如大户人家的闺房,把房门关上,里头清净又私密。
“阿福,”宋青河从幔帐后走了出来,给阿福吓了小小一跳。
“青河哥哥,你怎么来了京城?香如故还好么,姐妹们好么,妈妈好么,刘婆婆身体怎样了?”再见故人,阿福十分激动,小鸟儿一样叽叽喳喳。
宋青河神色黯淡,默然不语,目光晦涩地看着阿福。
阿福高兴了一会,也察觉了不对,收了声,不安地站在宋青河跟前。
“阿福,你可知道香如故已经没有了?”宋青河低低问。
“没有了是什么意思?”阿福只觉一股凉气窜上后背心,喃喃地问。
“在你被接走以后,香如故就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除了我和兴儿不在,谁也没有逃出来,”宋青河语调幽冷,平铺直叙地阐述了事实。
阿福却从他特意提到自己被接走,发现了宋青河深藏的恨意,她不敢置信地低声反驳:“不会的,王爷不会做这样的事。”
“那你说除了燕王,还有谁会为了你烧掉香如故?”宋青河冷冷一笑。那日他得知阿福提前被人接走了,心情烦闷,就找了个小酒馆喝酒,结果醉倒在了小酒馆,被老板收留了一夜。哪知第二天中午醒来,就从老板和食客的议论中得知香如故被烧成了白地,一个人都没有逃出来。
宋青河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心知不对,也不敢贸然露头,乔装之后回了梨花巷,就见到香如故果然只剩了一片焦土。他藏在暗处等了几日,香如故的大火却被府衙归结为寻常失火。他就知道不同寻常了。
香如故好端端的开了这么些年,这杀身之祸的源头,思来想去只有买走了阿福的神秘贵人。等到宋青河发现那神秘贵人是燕王,他就更坚信是燕王为了一己私欲烧了香如故。原因为何,自然是为了隐藏阿福的瘦马出身。看着眼前被娇养得像一朵刚刚绽开了花瓣的粉海棠一般的阿福,宋青河眼中一片暗沉。
阿福被宋青河冷厉的眼神看得一缩,轻声道:“你误会了,王爷不会做这种事。”
尽管青梅竹马的宋青河言之凿凿,她打从心底深处就相信燕王不会如此恣意妄为,视人命如草芥。
“呵,”宋青河冷笑,“夫人若是不怕冤魂入梦,只管安生享受你的荣华富贵罢。”
“那你想我怎么做呢?”阿福眼泪落了下来,香如故没有了,妈妈和姐妹们都没了,燕王为什么要瞒着她?难道真的是如宋青河所说吗?想到燕王周密地给她寻了徐家作为她的出身,她有些动摇了。
宋青河看出来阿福的动摇,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纸包,“这是阮湘湘院中那株奇花的枝叶研制的粉末,剧毒。”
阿福颤抖着手接了过来。
第54章
屋子里的香气有些闷, 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香, 翠眉闻久了觉得有些头疼。
“姑娘, 用些茶罢?”女掌柜在一旁热心地给翠眉倒了一杯茶。
闻到了随着热气升起的茶香, 翠眉原本想要婉拒的话到了嘴边就成了一句谢谢,也不知是什么茶,茶香沁人心脾,翠眉喝了茶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一盏茶喝完,隔间的房门打开,翠眉忙抬头看去,想要看看那霁红的料子穿在徐夫人身上是什么模样, 却见徐夫人身上还是原来的丁香紫褙子。
“夫人?”翠眉有些疑惑,为何徐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对。
“里面居然有一只耗子, 吓了我一跳,”阿福步子匆匆, 一把拉了翠眉的手, “太可怕了, 翠眉,我们走。”她哭过一场,尽管补了粉,照镜子的时候不大看得出来,却还是担心被翠眉看破, 微微垂着眼睛, 不敢抬头。
听见有耗子, 翠眉也有些害怕, 看见徐夫人微微发红的眼睛就心疼了,好歹是百年老店呢,雅室里居然有老鼠!看把徐夫人吓的,小脸都白了。
“鄙店招待不周,让夫人受惊了,”听了客人的话,女掌柜一脸的歉意,殷勤地送了两人出去,并不多做挽留。
“无事,”阿福态度冷淡,出了店门,自上了马车。
“夫人可还要去别的地方逛逛?”翠眉见她情绪低落,只以为是被老鼠打扰了兴致,不高兴了,提议道,“前头还有一家锦瑟坊,料子更新奇美丽。”
“不了,我想回府休息了,”阿福神色恹恹,她觉得坐垫的触感不对,往旁边挪了挪,才看见自己原来是坐在了一个蓝布包裹上。
“这是夫人要的书,”翠眉看见那包裹,脸上一热,她好奇,趁机翻看了几页,羞死人了。
阿福的手落在了包裹上,原本买书,她心里只有甜蜜和羞涩,然而这会儿想起宋青河的话,阿福的心揪了起来,若是朱公子做的,她该如何自处呢?
还有青河哥哥,原来对她是那种想法,有些奇怪,为何她竟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阿福摸摸自己心口,明明她是喜欢朱公子的。
女掌柜目送燕王府的马车离开了,才是回了方才的雅室。
隔间里,原本紧闭的小窗已经打开了,宋青河正拿着只有巴掌大的小茶壶往案几上的香炉浇水,女掌柜看他如此浪费,挑着眉抱怨了一句,“这清心茶可不多了,宋掌柜也太大方了。”
这女掌柜年过三十,长得是面如满月,身段丰满,颇有成熟女人的风韵,此时媚眼如丝地靠近了宋青河,与在阿福面前端庄和气的样子真是大相径庭。
“香都烧了,这茶留着无用,”迷心香只要点燃,就不能再用第二次,解药清心茶用了也就用了。宋青河浇灭了香炉里的香,没有搭理女掌柜调/情似的埋怨,“这迷心香可真的有用?”
“左护法的迷心香当然有用,”女掌柜说着手指落在他胸膛上,向着宋青河心口一滑,“我为了你可是把老底都掏出来了,若你得偿所愿,你要怎么报答我?”
这宋青河长相俊美,女掌柜早就对他垂涎三尺了,反正她看中的只是宋青河的年轻英俊,并不介意宋青河趁机用迷心香去勾搭别人的小妾。更何况若真能毒死了燕王,可是天大的功劳。女掌柜对老对头安排的刺杀并不看好,觉得宋青河出的主意更有把握,这才是她舍得把珍贵的迷心香拿出来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