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不就是王家那个娶了世家女的王怀瑾?
其实吧,如果是王怀恩前来待客,王家远亲们还能放松些。
因为王怀恩一直跟着祖母,小时候也曾在梁州老家待过一段时间,也曾很“接地气”的跟族里年龄相近的小兄弟们玩耍过。
至于王怀瑾——
呃,人家从小就是一枚爱读书的好少年。
每天穿着干净、整齐的衣衫,时刻都捧着书,动辄咬文爵字,根本和族里的同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农家人尊敬读书人。
王家亦是如此。
哪怕那时王鼐兄弟还没有真正发迹起来,但王怀瑾因着爱读书,已经被族人当成了“读书人”、“贵人”看待了。
随后,王氏族人们又听说王怀瑾竟然娶到了一等世家的千金做娘子,更让他们敬畏几分。
虽然族里的一些女眷背地里嘀咕:什么世家女,还不是跟她们一样,也嫁给了泥腿子王家子?
但这些人嘀咕的同时,心里也明白,王家、至少是王怀瑾,已经脱离了寒门,成为他们向往的那个阶层的贵人了。
就在王家一众远亲坐立不安的时候,王怀瑾走了进来。
只见他头戴短脚幞头,身穿绯色圆领襕袍,脚上蹬着六合靴,配上他精致的容貌,端得是翩翩贵公子。
王怀瑾姿态优雅的给几位年长族亲行了礼,而后跪坐到主席上。
王怀瑾正襟危坐,腰杆儿挺得笔直。
王家远亲们见了,忽然觉得自己坐得十分不得体,或悄悄的坐直了腰板儿,或不自在的扭动身体。
就连几位自持长辈的人,看到王怀瑾标准的坐姿,也觉得别扭起来。
明明他们也穿了绸缎做的新衣服,明明他们也是按照规矩跪坐,可、可怎么就做不出王怀瑾的气势来呢?
不知不觉间,众人心中生出一种叫做“自惭形秽”的感觉。
前堂的男客们被王怀瑾对比的“自惭形秽”了,后堂的女眷们也不怎么舒坦。
早晨,她们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门,准备去福寿堂好好给赵氏、唐氏两个“贵妇”点颜色看。
结果一进二门,她们也遇到了自家男人同样的情况。
规矩却又从容的奴婢,不卑不亢又带着些许傲慢的管事娘子,威风凛凛、杀气十足的客女(彼时部曲的女儿称作客女,不是婢女,身份略高些,但仍是主人的私人财物),还有正装打扮的赵氏、李氏、唐氏等。
王家的那些女眷知道赵氏、李氏是诰命,且品级比她们县那个高高在上的县尊娘子高了不知多少级,但她们从未见过赵氏等人身着正装的模样。更没有见过赵氏摆谱的做派。
赵氏是什么人?
她一旦气场全开,慢说王家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女眷们了,就是宫里的嫔妃见了,都忍不住的心生敬畏。
今天,赵氏拿出了当年她回王家时的架势,一身正装,身后女官随侍,一群丫鬟婆子环绕,十分的高高在上、百分的难以接近。只一个眼神,就能让满心找茬的众女眷闭上嘴。
还有唐元贞,她还不是诰命,也就没有正装可穿。
但她是世家女,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优雅,让王家的女眷们根本不敢直视。
“……”哎呀娘哎,吓死人咧!
前几日还信心满满的几个王家女眷,此刻全都吓傻了眼。
第049章 不甘心
临近正午,王鼐和王鼎从前衙回来。与他们一起的还有霍顺和段成栋。
霍顺比王鼐小几岁,今年已过了知天命的岁数。
与他娘子何氏的肥硕不同,霍顺生得十分消瘦,个子很高,远远看着,就跟一根竹竿似的。
半旧不新的紫色官袍穿在身上晃荡荡的,一配上他消瘦的面庞,好似风一吹就能被吹到,丝毫没有车骑将军的气派。
但,谁也不敢小觑这位车骑将军。没办法啊,这厮运气太好,就跟老天爷的私生子一般。
战场驰骋十几年,愣是没有败绩,除了偶尔有点皮外伤,特喵的连个重伤都没有。
连先帝和当今都咂舌这位的好运气。
更让两代帝王喜欢他的,是霍顺的“耿直”、“不忘本”、“念旧情”。
不看别的,单看他富贵后不忘岳家的恩情,仍对母夜叉一般的发妻敬爱有加,就足以证明他的品性。
霍顺对妻子和岳家的种种好,朝中许多世家出身的权臣见了,都忍不住赞一声“仁义”。
所以,别看霍顺经常被人弹劾,但大家伙都知道,他是被妻子、岳家连累的,本人并没有什么不妥。
更诡异的是,霍顺越被弹劾,先帝和圣人就越倚重他。
尤其是近两年,霍顺比功勋更大的王鼐更受当今的器重。
“今日将军府焕然一新,处处喜气洋洋,阿嫂用心了!”
霍顺和王鼐关系好,进了王家跟进自个儿家没甚区别,左右看了看,笑着赞道。
他太瘦了,双颊向里凹着,一双原本不十分大的眼睛硬是被映衬得大了几分。
双眸中精光闪烁,只略略几眼,霍顺就瞧出了王家的“不同寻常”,不过他并没有点破,而是故意夸赞赵氏。
王鼐兄弟两个都没有留意,没办法,他们对自家太熟了,进门就往里走,哪里顾得上仔细观察。
被霍顺这么一说,王鼐细细看了看,发现家里确实比平时都整肃了不少,下人们更是规规矩矩的。
王鼐很满意,赵氏果然识大体,对待母亲的大寿也十分上心。
王鼎一如既往的沉默,自从两年前嫡长子被过继,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不爱说话,对什么都不关心,除了去衙门还说几句话,回到家里,就一个人窝在书房,发呆。
段成栋不到三十的模样,个头不高不低,身材不胖不瘦,面皮儿微黑,但不是那种晒黑,而是天生的小麦色。
一身大理寺少卿的官服,腰带玉环,足下六合靴,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干练、精明。
一双狭长的双眸扫视四周,段成栋唇角微弯:王家伯母,果然厉害!
目光又落到王鼐暗含得意的面庞上,段成栋心底叹息,王家的这位大伯父,却“天真”的紧啊。难道他就没发现,原本该门庭若市的王家,今日却冷冷清清?
除了他们这几个通家之好和姻亲,王家竟连半个外客都没有。
啧啧,王伯父竟还得意赵氏的“识大体”。
段成栋冤枉王鼐了,王鼐又不是瞎子,哪里看不到空荡荡的门庭?
但他也没办法,请帖两个月前就发出去了,受邀的宾客也都答应前来赴宴。
偏偏圣人在起驾回京的时候,身体微恙,耽搁了归程,以至于大半个京城的权贵都被滞留在了南山。
这次被放鸽子的也不只是王家一家,还有两三家办喜事的,不一样没有多少外客吗?
王鼐用这个想法催眠自己,努力不去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他不想想,也不敢想。
王鼐不是傻子,最近几个月,他感觉圣人对他越来越疏远。
就拿这次去南山避暑来说吧,往年,王鼐都是随扈的武将,近身负责圣驾的安全。
可这次,圣人用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他留在了京城。
表面上,圣人很器重王鼐,但实际上呢,确实实打实的被冷落。
如果圣人正的信任他、器重他,那为何安排他留守京城的同时,还分出一半的虎贲留驻皇城?
城外还有西郊大营,竟也不归王鼐调遣!
王鼐不懂什么权谋之术,却有着动物般的直觉——新帝不是先帝,他对手握重兵的老臣心怀戒心,而王鼐,则是他开刀的第一个对象。
也正是意识到了危机,王鼐才会想方设法的把王怀恩弄去西征挣军功,又努力跟世家望族联姻。
至于赵氏有没有在母亲大寿的事情上动手脚,不过是小事,王鼐暂时还顾不上。
……
在王鼐眼中,寿宴冷清是小事。
而在万氏看来,她的寿宴却是天大的事。
正堂上,万氏一身簇新衣裙、满头金灿首饰,端端正正的坐在主席。
下头两边则是前来拜寿的堂客,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王家的远亲、乡邻,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外客,则是李氏的阿娘、嫂子和侄媳妇,以及霍家、段家的女客。
万氏皱眉:今天怎么就来了这么几个人?
她暗暗数过了,竟是比唐宓抓周宴的时候来的人还少。
万氏的脸登时黑下来,望向赵氏和唐元贞的目光彷如淬了毒:是她们,一定是她们搞的鬼!
其实万氏也不想想,他们家是新贵,底子浅,在京城没多少人脉。过去王家举办宴集,来得宾客也就这些人。
唐宓的抓周之所以宾客盈门,那是因为赵氏和唐元贞。
这次万氏想当着外人的面找寻赵氏婆媳的不是,人家凭什么还要把客人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