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看猫儿喜欢,赵氏心里跟着开心。
她从丫鬟手里接过一把切得细细的菜丝,按照一个养过鸡鸭鹅的婆子的指点,将新鲜的菜丝洒在庭前的台阶上。
猫儿见状,赶忙吆喝道:“大白,小白,快来吃饭啦!”
两只鹅崽哪里知道谁是大白、谁是小白?又如何听懂“吃饭”二字?
但,动物的本能让它们发现了擦得干净的青石台阶上散落的菜丝,两只鹅崽摇摇晃晃的跑了来,欢快的吃着细嫩的菜丝。
唐宓觉得好玩儿,也跟丫鬟要了一把菜丝,小心的丢到大白和小白的面前。
她一边丢,还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大白啊,多吃点,长得壮壮的陪我玩儿。小白,你太瘦了,更要多吃,否则就要被大白比下去了。”
两只鹅崽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唐宓的话,边吃边点头,嘴里还发出细嫩的叫声。
唐宓更高兴了,拉着赵氏的袖子,“阿婆,你看你看啊,大白和小白多听话。”
赵氏听着唐宓的童言童语,看着两只雪白可爱的鹅崽,顿觉心底的烦闷也消散了不少。
她甚至觉得,就这么和小孙女一起蹲在台阶上喂鹅,也是一件很欢乐的事情。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匆匆而过,烦恼却似打不死的小强一般,不停的来骚扰赵氏。
用过午饭,赵氏陪着唐宓睡午觉,刚刚小睡了一会儿,阿云便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赵氏睡眠很浅,稍微有点儿动静便醒了。
她睁开眼,目光落到阿云身上。
阿云扫了眼榻上的唐宓。
小家伙摊手摊脚,身上穿着白色细棉布的小褂和小裤,盖着薄薄的锦被,小嘴儿微微开合,细细一听,还有小呼噜声。
啧,睡得真香!
阿云不敢吵醒唐宓,附到赵氏耳边低语:“夫人,三娘(王怀淑)回来了,特意来给您请安。”
赵氏微微蹙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派去接王怀淑的人昨儿下午就出发了,城郊的庄子不远,最快昨天晚上就能回来,最迟也是今天上午。
这都过了大半天,人怎么才接回来。
阿云表情有些为难,但在赵氏灼灼的目光下,她还是低声回道:“三娘、三娘不是跟着府上的人回来的,而是、而是被、被李家四郎君送回来的。”
“哪个李家?”赵氏的心猛地提起来,不是她猜想的那个人吧?
阿云苦着一张脸,“就是崇仁坊李家。”一个明明是士族门阀,却不受新朝待见的世家。
赵氏闭了闭眼,“怎么回事?李其珏怎么会跟三娘凑到一起?”
其实她已经猜到了,却不愿相信王怀淑已经蠢到了这种地步。
就算没有蠢到家,她眼睛也瞎了吗?
李其珏今年都三十多了,年龄足足大了王怀淑一倍还多啊。
还有,当年李其珏“杀妻”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连京郊的人都听说了,赵氏就不信王怀淑没听说过。
“……三娘在庄子上的时候,每逢初一、十五便去西山的清凉庵给老夫人祈福。昨儿十五,三娘照例去了清凉庵,不料刚走到山脚下就崴了脚,正好遇到去城外赏月的李家四郎君——”
阿云说不下去了,因为赵氏的眼神实在可怕。
赵氏从牙缝挤出一句话:“她竟跟李其珏过了一夜?”
阿云赶忙摇头,“不、不是,李家四郎君把三娘送回了庄子,却耽搁了回城的时间,三娘便邀请李家四郎君在庄子的客舍住了一宿。半夜,三娘忽的发起烧来,李家四郎君连夜去请了大夫,直到中午,三娘的病才好些。三娘惦记着要回来,李家四郎君不放心,便、便亲自把三娘送回将军府。”
赵氏深深吸了一口气,“李其珏呢?”
她才不信李其珏会这么好心。
王怀淑不过是个未及笄的黄毛丫头,长得也不十分出挑,出身更是——
唯一的优点,就是王怀淑有个身居高位又手握重兵的阿爹。
李其珏,莫非看中了这一点?
“二郎君(王鼎)正陪着说话,将军也知道了这事儿,正往回赶呢。”
阿云见赵氏气得不轻,赶忙上前给她顺气。
赵氏推开阿云的手,冷冷的说道:“三娘既然这么有主意,连夫君都自己找好了,约莫我这个嫡母对她也没甚用。她很不必惺惺作态的来跟我请安,让她走吧。”
阿云听出赵氏话里的意思,竟是不再管王怀淑了。
她有些担心,怕夫人真的撒手了,会被老夫人和将军责怪。
赵氏却制住她的话,一扬下巴,“去吧!”
阿云不敢再劝,只得退了出去。
“阿婆,不生气!”
一只白嫩的小手抚上赵氏的胸膛,帮她轻轻的顺着气。
赵氏低头一看,正好对上唐宓那双澄澈的大眼睛,眼底满是关心与担忧。
赵氏心里暖暖的,伸手抱住胖乎乎的小丫头,“阿婆不气,为了不相干的人,不值得!”
乍闻王怀淑办的蠢事,赵氏确实有些恼火,她不是担心王怀淑会被李其珏坑了,而是怕连累王家。
本来她就没想给王怀淑找个如意郎君,但、但李其珏绝对不行,这样的人,会把王家拖下水。
现在赵氏不在乎王家的名声,因为她还需要王家更糟一些,这才有利于她的计划。
但,王家到底是她后半生要生活的地方,她还不想王家一烂到底。
唔,看来她的计划需要调整了。
……
傍晚。
王鼐喜滋滋的进了寸心堂。
赵氏权当没有看到他高兴的模样,像往常一样跟他寒暄。
王鼐却急于把“好消息”分享给赵氏:“夫人,王家又有喜事啦。”
赵氏挑眉,“什么喜事?”
王鼐似乎没有发现赵氏的冷淡,继续说道:“是三娘。哈哈,这丫头也不知走了什么运,竟让李家的郎君上门求娶。啧啧,那可是赵郡李氏啊,八百年名门望族,而且还不是旁支庶出,是正儿八经的嫡支嫡出哩。”
赵氏淡淡的问:“哦?竟有此事?只是不知是李家的那位郎君?”
王鼐搓着手,兴奋得不知所以,“是李家四郎君。三娘嫁过去虽然是继室,但也是正头娘子。且李家四郎君膝下无子,三娘嫁过去和原配娘子也没什么区别。”
王鼐被那个“李”字冲昏了头脑,全然忘了李其珏不是没有儿女,而是被他“大义灭亲”了。
赵氏满眼讽刺,提醒道:“李家四郎君,名声似乎有些不好——”
王鼐摆摆手,“哎呀,不过是坊间流言,根本不可信。李家,八百年望族,最讲规矩、礼法,四郎君怎会办出杀妻灭子的事?都是一些寒门庶族看不过李家煊赫,故意泼的脏水!”
赵氏还是一副“慈母”的模样,担心的说:“无风不起浪,将军,此事关乎三娘一生的幸福,咱们是不是细细查访一番,然后再做决定?”
“查什么查?赵氏,你怎么就见不得三娘好呢?”
王鼐终于不耐烦了,他一进门就看着赵氏的表情不对劲,听她说了几句,愈发觉得赵氏用心不良。
哼,果然和阿娘说的一样,赵氏就是个面甜心苦的货色。
“我、我怎么见不得三娘好?谁家说亲事,不多方打听的?”赵氏也“急”了,腾地站了起来。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说了。三娘的事,以后你就不要管了。这件亲事我已经允了!”王鼐摆出一家之主的姿态,强硬的说道。
赵氏等的就是这句话,冷冷的说:“妾身谨遵命!”
第045章 无视
时隔两年,再次站到花团锦簇的花园里,王怀淑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事实上,王家也确实与她离家前变得不同了。
赵氏主持中馈,王家表面看着依然混乱不堪、毫无规矩,王怀淑却敏锐的发觉,王家“乱”的只有福寿堂、西园,至于寸心堂和朝晖院,则如铁桶一般。
杨姨娘过去留在主院的心腹,全都被清理了出来。
就连王怀淑重生后,万般小心才通过万氏安插到主院的钉子,也全都被一一清除。
要知道,这几个钉子十分隐蔽,当年算计唐氏的时候就是启用了其中一枚,唐氏查了那么久,也只是查到了外线的小喽啰,真正得用的人仍旧好好的待在主院。
这是王怀淑最引以为豪的——谁说唐元贞聪明?哼,还不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但,如此隐秘的人手,竟然被赵氏都挖了出来,然后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这让王怀淑气愤之余又有些害怕。
赵氏果然不好对付。
而且她对上赵氏有个天然的弱点,即身份。赵氏是她的嫡母,不管赵氏怎样对她,她都不能明着反抗,否则就是“不孝”!
在古代生活了两辈子,王怀淑最痛恨的便是这个“孝道”,可偏偏绕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