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鞭子下去,程季就已经疼得满地打滚,嘴里讨饶不已。
程夫人见状,赶忙去阻拦,“郎君,郎君,四郎确实该打,可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切莫气坏了自己。”
夫妻几十年,程夫人非常了解自己的丈夫。
且丈夫教训儿子,本就是天经地义,她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
唯一能做的,就是好言相劝。
平常,她若是这么说了,清远侯也就顺着梯子下来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教训教训也就得了,清远侯不可能真的把儿子打死。
但今天,清远侯气得狠了,一把推开程夫人,红着眼睛叱道:“慈母多败儿,四郎这般不争气,全都是你惯的。”
程夫人嘴唇蠕动了几下,她看出来了,今天的事恐怕不能善了。
可她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丈夫把小儿子打死。
咬了咬牙,程夫人又扑了上去,抱住清远侯的胳膊,哀哀泣道:“郎君,我知道这次是四郎做得不对,他也确实该打。但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补救啊。”
清远侯扬起的鞭子停在了半空中。
是啊,他就算是把程季打死,程家的名声也已经毁了。
现在要做的是处理善后。
首先,必须取得王家的谅解。
只要王家不把事情闹大,只要王怀婉还愿意回来,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待风波渐渐平息,事后再提起此事,完全可以说是小夫妻年轻置气,这才闹得有些不像话。
与程家的家风并无太大关系。
若是处理得当,程家还能挽回一些面子哩。
清远侯脑子转得飞快,片刻后便理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鞭子一指蜷缩在地上的程季,他厉声喝道:“逆子,还趴在地上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滚起来,去王家负荆请罪?”
程夫人楞了一下,旋即道:“郎君,请罪也就罢了,不必弄得这般郑重吧?”
王怀婉又不是程季的长辈,就算程季做错了事,私下里陪个不是也就是了,作甚还要“负荆”?
如果程季真的这么做了,那以后还如何在王怀婉面前抬起头来?夫纲还怎么振得起来?
“再者,今天的事,实在蹊跷。”
程夫人见清远侯的眉毛又立了起来,赶忙说道:“养外室的勋贵子弟多了去,怎么偏偏就咱们家四郎出了事?”
清远侯冷静下来,陷入了沉思。
程夫人见状,再接再厉,“说什么顽童点燃了爆竹,引来的闲汉示警,竟这般凑巧?还有,这边王家的唐氏来闹事,碰巧四郎那边就出了事,这也太巧了吧?”
程夫人一连说了三个“巧”字,清远侯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是啊,世间哪有这么多巧合?
程夫人最后总结,“定是王家提前就调查清楚,知道四郎养了外室,这才故意找人将事情闹大。”
什么爆竹?什么闲汉?统统都是王家的阴谋!
清远侯脸色变幻不定,握着鞭子的手猛然用力,手指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他一生最骄傲的莫过于自己的头脑,自觉跟那些粗鄙的同袍不是一路人——没错,他是武夫,但他却是个聪明、有手段的武夫!
但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一向聪明的他,被他瞧不起的王家给耍了,他如何能甘心。
不过,愤怒并没有让他彻底失去理智。
深深吸了口气,清远侯没好气的骂道:“就算王家动了手脚又如何?说来说去,还是四郎有错在先。还有你也是,新妇过门还不足两年,你、你怎么就让她‘管家’?”
就算想霸占儿媳妇的嫁妆,也要弄得好看些。
程夫人被丈夫说得满脸通红,讪讪的说道:“这、这不是家里实在腾挪不开嘛。”
说起这些,程夫人也是满腹委屈:“前两天老家来了信,说是去年冬天雪灾,压塌了不少房舍,地里庄稼也毁了大半。今年开春又是盖房子、又是补种庄稼,处处都需要银钱。还有二叔家的大孙子要说亲,三堂伯家的小侄子要进学,四族叔家的二娘子要出阁……”
老家的亲戚一大堆,但凡有点儿事就跟程家伸手。
而清远侯的俸禄就那么一点儿,田庄、铺子没有几个,全家的进项加吧起来,根本不够嚼用的。
这些年,全靠程夫人“勤俭”持家,一点点从几个儿媳妇手里抠唆,这才勉强支撑起来。
京城居、大不易。
程家男人们要交际,孩子们要上学,再加上老家那一群吸血鬼,程夫人恨不得一文钱掰成好几瓣儿花。
饶是如此,也不够用!
程夫人被逼得没办法了,一时着急,这才把心思动到了刚过门的王怀婉身上。
提起老家的那群人,清远侯心里也腻烦。
偏偏人家对他有恩,而他又必须维持“知恩图报”的形象,再苦再难也要捏着鼻子忍下来。
沉默好一会儿,清远侯还是将责任推到程夫人身上,“那,你好歹对媳妇好一些啊。”
既想花人家的钱,还要磋磨人家,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瞧,人家娘家不干了吧?!
程夫人扯了扯帕子,没做声。
她就是故意让王怀婉立规矩的。
说起来她的脑回路也奇怪,用了人家的嫁妆,却不想在儿媳妇面前露怯,只好拿出更加强硬的姿态。
仿佛在说,“就算我用了你的钱,你也是我的儿媳妇,必须在我面前规规矩矩!”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她这个婆婆的威严!
“算了,王氏若是肯回来,以后你待她好一些吧。”清远侯和娘子夫妻多年,自然了解她的秉性。
微微叹了口气,清远侯又道,“王家那边,我先派人去调查一二,然后再做决断。”
第134章 灾
王家VS程家的话题被刷上了京城八卦的热搜榜。
坊间的吃瓜群众们热情高涨,各种分析贴、真相帖盖起了高楼,种种说法在市井间流传。
说法一,王家和程家的亲家做不成了。
养外室不可怕,谁家男人不偷腥啊。
在大梁最流行的做法,就是打死小妖精,再把男人拎回家狠狠抽一顿,以后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
只是,事情一旦闹开就不好处理了。
比如程家四郎,竟被半个坊区的百姓围观,还被抓到了京兆府。
丑事一下子被掀开,王家被逼得只能跟程家计较,否则丢人的就是王家!
还有王怀婉,当众被爆出“嫁妆被挪用”、“丈夫养外室”的恶心事,如此若是还能忍下去,那她以后很难在京城贵妇圈立足。
大梁女子彪悍啊,那些恣意的贵妇、贵女们,最是看不过“忍者神龟”般的包子!
所以,王怀婉和程季是和离呢,是和离呢,还是和离呢?
说法二,程家四郎是被人陷害的,王家和程家都在寻找幕后黑手。
唔,正如程夫人所言,天底下养外室的男人多了去,怎么偏偏就程四郎出了事?
又是半个坊区的人围观,又是惊动武侯的,不就是偷个腥儿,程四郎就这么苦逼?
尤其是程季平日的表现真心不坏。
有些人禁不住想,或许是年轻人不懂事,贪吃了些,无可厚非嘛,结果却被弄得当众出丑。
这、这未免就有些过分了。
尤其是亲眼目睹整个过程的那些人,回想起程季只着内裤的狼狈模样,不禁有些同情。
好歹是勋贵子弟啊,竟被人捉弄至此,真真可恨。
说法三,程家不似它表现得那般清贵、规矩,而王家也不是全然无辜。
理由……
坊间各种靠谱不靠谱的说法甚嚣尘上,彻底丰富了广大吃瓜群众的娱乐生活。
同时也将某些刚刚冒头的新闻压了下去。
什么《伤仲永》,什么神童“泯然众人矣”,跟抓奸、和离相比,后者更能引起普罗大众的兴趣。
毕竟“神童”距离自己太遥远了,撕亲家、揍渣男更接地气。
“这是你做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唐元贞故作严肃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
唐宓摸了摸挺翘的小鼻子,老实的承认:“爆竹是我丢到小院里去的,门也是我踹的,其它的,不是我干的。”
唐元贞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再次肯定的说道:“是十八郎?”
唐宓点点头,可不就是二九兄嘛。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的,居然黑白两道通杀啊。
又是找市井闲汉,又是暗地里跟武侯、京兆府打招呼,硬是把小小的抓奸闹得满城风雨。
王、程两家近乎反目,四姑母也被接回了娘家,如今还病着,幸好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儿,否则唐宓还不定怎么自责呢。
“阿娘,我、我是不是做错了?”她就是气不过程家糟蹋王家的小娘子,这才想教训教训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