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是不是过去主动了些?”
“我?”文迎儿自嘲一声,“我怎么会……”可脑子里好似确然想起了一丁点儿,她踮起脚将人家推在石头缝里,将嘴唇白白送上去。
登时浑身一个激灵。倒像那天对冯熙把持不住一样。
这就是他的意思?冯熙竟这般龌龊,提醒她那夜是她主动么?因此她就不能置喙他是个偷子?
太可笑了。
文迎儿仰头再望了望此处奇景,深吸一口气,倒是景色瑰丽得令人出奇沁爽。
那老内侍也没有让她多呆,赶紧领着她往东宫去了,路上说道:“这也就是我与冯统领多年的交情,才敢这般引着夫人来转一圈,我都相好了,若给抓住便道是夫人迷路了我来寻的。夫人也记得若碰上人,就这说法。”
好在一路上没有遇到管事勾当,这才让她顺利入了东宫。
殿内已经坐了不少女眷,正中太子妃五寸珠冠华服高座,底下右首坐着一明丽少女,亦是明媚生春。
见文迎儿进来,内侍上去一报,那太子妃眉目一展,道:“冯夫人,这边来坐。”招手引她在左首坐下。
那对面的明丽少女,妆容十分精致,身上异香扑鼻而来,太子妃指着那女子对文迎儿道:“可见着真人了,都说冯统领最是爱重妻子,如今一看果然是这般不俗的人儿。瑞福,来来来,也别坐那么远了。”
对面坐着的正是瑞福大宗姬,这时候看着文迎儿,神色就似是得了什么委屈,眼见她母亲要她坐过来,便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到了文迎儿身侧。
太子妃三十多岁模样,这瑞福大宗姬也就刚刚及笄,正是肤白粉嫩的时候,文迎儿见她眼睛里憋着些晶莹的泪在打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欺负了这大宗姬呢。
太子妃笑着拉住文迎儿的手,又将瑞福的手也拉住,把两人手心贴手背:“你两个不知道哪里还长得有些像呢,我看你两个投缘,倒不如,就做个姐妹?”
姐妹?懂了。文迎儿可不傻,这母女俩的神色已经很明显,是太子妃还为瑞福打着冯熙的主意。只怕过一会儿等她们真做成了姐妹,就要安排着劝说让她把这“冯夫人”的头衔让给瑞福了罢?
她冷笑一声,这冯熙还真是个香饽饽。
那宗姬眼睛一撇,向文迎儿道:“我既是宗姬,自然要为大的。”
文迎儿叹一声,低头鞠个躬,往后退坐几步,“当真不劳太子妃与宗姬的好意,妾身家中姐妹已经足够,再不需多了。”
太子妃登时冷了脸,后又转瞬抿唇笑了笑,让人上瓜果来:“姐妹怎么会嫌多,夫人先吃些润润口,仔细思思再说话罢。”
☆、避子
文迎儿瞧着那果盘, 盯了一会儿, 拿起一粒葡萄缓慢拨开。
那葡萄粒里头有些泛白的渍,文迎儿端详了一会儿,又看太子妃眼睫毛频眨, 便浅笑一声将它放下, 仰头道:“妾身怎可高攀宗姬,且不说宗姬才刚刚及笄,而妾身虚涨了宗姬几岁。”
这瑞福和她差了一个辈分,论身份还得给她略一鞠躬, 低声叫一声十四姑姑。现在却反要叫姐姐?
瑞福仰起下巴,尽量地挺直身板想俯视她,奈何身量比她短小, 仍然是被文迎儿的眼睛低瞥着,她胸口起伏,道:“我娘娘是为你好,我也明说了, 我爹爹是太子, 我自然可以想当姐姐就是姐姐,难道你说不是么?”
是用权势压她, 文迎儿噗嗤笑:“妾身当然知道宗姬是太子殿下的爱女,所以妾身更不敢逾越,可刚才宗姬说的有一句话不对。宗姬说爹爹是太子,就可以想当姐姐便当姐姐,但妾身含藏而生, 出生时辰是天意,太子还能改?”
瑞福一口气压过去:“我说能改,当然能改。”
“宗姬的意思是,太子比天还大?”
文迎儿声音略略提高,周遭女眷目光投来,瑞福一时愣住,那太子妃听出话里意思,立即摁住瑞福的手。
这话要是被好事者听去,听到官家耳朵里可大可小,大得引得官家以为太子有谋逆之心。太子妃可不敢让女儿莽撞讲话了。
而后目光咄咄看向文迎儿:“夫人好辩才,吾十分欣赏,吾一直以来也听太子赞赏冯统领的才能,现在看冯统领与夫人当真郎才女貌。”
瑞福这时候道:“这样,不管谁当姐姐,我也先敬你一杯。”
遂让人给她倒酒,文迎儿盯着那倒酒内侍的手,正摁得壶边手指发白,心想着酒里莫不是也有东西?
太子妃说:“这酒可是浓酒,你们且闻一闻,女儿家都少喝些。”
文迎儿听着她话里有深意,顿了顿,接来酒杯谢过,抿了一丁点儿,猛咳嗽几声,将唾沫星子伴那一小口全漏到瑞福身上去。
瑞福大惊失色,往后退了一退。太子妃更是脸煞白。
文迎儿却收敛了神色,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摆过去:“妾身失礼了,妾身既高攀不上,也无福消受这杯酒。”
说完继续咳嗽,一边咳一边请人将她扶去外面,显得身有大病似的,又连声请求降罪。在众将军女眷面前,让人看着怪可怜的,人又恭敬,那太子妃自然也没话说得,赶紧让人扶她去。
底下有位夫人说:“可弄不好是害喜呢。”
瑞福眼睛里又要哭出来了。
宴毕瑞福又在她娘跟前饶舌,满嘴满口都是对文迎儿的鄙夷,说她言行不尊贵主,不过是武臣妻女,竟然跟她蹬鼻子上脸了!
太子妃反而叫停她,“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当我为何要主动和这小娘子说话,还不是看出你对她那个眼神,恨不能立即毒死她,你是不是在瓜果和酒水里下了东西?”
瑞福气愤不已,“娘娘怎么这样说!”
太子妃道:“你跟我还瞒么?本来我只是看你跟我求了许多回,为了这个冯熙在你爹爹和我面前来回地哭哭啼啼,才这今天去劝劝那文迎儿,且看你那虎视眈眈的,一上瓜果,你眼睛就瞪出来了,上酒更是一脸表情,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你下药了么?你这么着急想害她,是坏事啊!”
瑞福被说破了,脸蹭地红了,知道隐瞒不住,但也不全承认:“我……我这能坏什么事,坏不了什么事的!”
太子妃伸手狠推了推瑞福的脑门:“糊涂!她不愿意在言语上输给咱们,这还只是她表面骨气。她不吃不喝,那就是看出来咱们要毒害她,她对你的想法一清二楚,还戒备得很,你要做就做得天衣无缝,现在不仅不成,刚才她一吐你那惊讶得表情,不正正告诉她你还害她了?”
瑞福委屈:“就不能让爹爹给冯熙下令,让他休了这女人么?”
“她是御营都统制的女儿,又不是什么野丫头,怎能随便就让休了?那酒里果盘里那点药,也是回去等着慢慢发作的,眼下她既然不上当,还得从旁的地方落手了。”
“不就是让她有亏妇人德行,有何难的,还能是母亲你做不到的么?”
太子妃盯着瑞福上下看了几遍,皱着眉头,“你才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么多主意?是谁教你的?再者说找什么人不行,就非得是这冯熙?现在你爹爹重用他,也是想将你嫁给她的,但你爹爹有他的考虑。你才刚刚十五,那么着急作甚?眼下你爹爹还有大计,得重用冯熙这个人,不是打算这几年就让你出降,而是等着你爹爹登基之后,再将你嫁给他,这样便能顺理成章按祖制夺了他手上兵权,让他安心当个闲散驸马。”
瑞福摇摇头,“那冯熙今日里,带着文迎儿明目张胆地跨马从御街入宫,他怎可能答应娶我?”
太子妃继续劝:“此事冯熙要不答应,那你爹爹还觉得他有异心,这于冯熙功名也不利,,他还能为了女人放弃从龙大业不成?就算他不答应,但凡下了旨意,这小娘子只有做妾的份儿。所以你急什么?”
她这女儿是她大女,生时颇多艰辛,自然也处处宠着。瑞福喜欢这个冯熙,而冯熙又是现在太子的肱骨,第一功臣,前几天已经听说,他这回凯旋后便会给他执掌东宫印鉴。只要太子上台,势必要铲除阉人一党,冯家声名和他爹冤屈便能洗清。家里世代武官,这冯熙又相配是相配的。
从太子妃来看,让冯熙娶瑞福是个容易的事,韫王、管通那边已经注意到冯熙动作了,如若想拔去他实权,那让瑞福去和官家求一求,再让阉人他们给官家吹上两句风,他们巴不得立刻说动官家让瑞福就嫁过去,一旦做了驸马实权全消,他们还少了个对手。
但太子可不愿意看到这局面,眼下正是夺权的关键时候,冯熙是首要功臣,哄着他高兴才是最重要的,怎么能对他妻子动手。那太子妃自然是知道这一点,今天虽然表面在劝说文迎儿退而做妾,却也因为宫里妇人们那些道行,猜着瑞福是不是动了心思想毒害文迎儿,可心里有所怀疑但不能确定,但还是因此稍加提示了文迎儿一把。
没想到这文迎儿还警觉对了。等到太子妃自己看见瑞福被文迎儿酒渍吐上那表情,才发觉这女儿当真是动了邪心思!她也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