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商户怎么了?
又不偷又不抢的,要给人这样笑话?
宁四娘却依旧高昂着头,却是伸手把系在萍姐儿腰间的一个红绳拉了出来,“若是有亲戚也给咱家送这样好礼,再俗我也认了。”
“你!”宁守仪这回是真火了,正想端出伯父的架子,好生教训长房一番,谁知在看到宁四娘翻出来的红绳时,似是给人掐住脖子,哑巴了。
他这是怎么了?
不说宁芳看过来,就连家中的男女宾客都望了过去。
宁四娘慢条斯理的又从安哥儿腰间牵出同样一条红绳,展示给众人瞧见。
红绳上头打着一只蝙蝠,底下绑着一枚金钱。
这是福在眼前的意思,很吉祥,也很常见。
但不常见的是那枚金钱。
当宁守信好奇的上前,看清楚金钱上铸着的图案时,忍不住惊呼起来,“这,这是宫中的八卦御钱!”
他这一嗓子,可是让满屋子宾客都齐齐倒吸了口凉气。
连宁芳都张大了小嘴,恨不得把下巴扔地上了。
前几天为准备抓周,宁四娘特意寻了几枚老旧花钱出来要给孙子孙女打络子,宁芳瞧着别致,好奇问了几句,宁四娘就给孙女做了个科普。
虽然象宁家这样的大户人家,逢年过节也会铸些金银锞子并吉祥钱赏人,但只图个好意头,并不太值钱。真正值钱的,只有每年宫中铸的御钱。
不但材质好,图案更加精致。尤其那些铸了八卦图的,寻常人家最爱收藏了镇宅辟邪,或是在红白喜事上陪送。往往一枚金钱,能炒到数百两银子之高。
可惜就算这样,这种八卦钱还是有价无市。
因为宫中很少对外赏赐这样的金钱,要赏也只赏给王公亲贵,和一二品的亲近大员。
宁府虽是官宦人家,却还没出过这么高级的人物。所以家中所能收藏的,也只有几枚次一等的铁钱。可就这样,在金陵已是难得之物。
宁四娘怕弄丢了,都是亲自收着,每逢节庆,才挂出来讨个吉利。
但如今在安哥儿和萍姐儿腰间挂着的,就是两枚金光闪闪的八卦金钱。一看就是宫中御制,一般人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仿啊!
可这是谁送的?
舅舅家怎么可能有这样好东西?
宁芳再看夏继祖,也是满脸疑惑。忽地他轻呀一声,似是恍然。
宁芳也想起来了!
大表哥今天不是先去了趟衙门吗?还带了个乌木盒子回来,说是某官员送的,想来就是这个了。
可这到底是谁啊?
送这么好的礼,实在太长脸了!
第99章渔翁
看宁守仪尴尬,宁守佺想给长兄解围,跳出来嘟囔,“东西是好的,只天知道他是怎么弄到手的?”
宁四娘脸色一沉,宁珂忙道,“这确实是人家送给夏家兄弟,托他转送来的,我亲眼所见。六叔公若是不信,尽可以去金陵衙门找赵都事一问便知。”
宁守佺讪讪闭了嘴,宁四娘这才冷哼一声,转头对夏继祖道,“不要耽误了孩子的好时候,把安哥儿抱过来吧!”
夏继祖这回可是胆气大壮,就算他还不太明白这金钱到底有多贵重,但宫里的东西,肯定是长脸的好东西,没看那位宁守仪宁大官人脸都青了吗?
所以他是雄纠纠,气昂昂,大步上前,把安哥儿往抓周台上一放,“去,找几个好东西给你祖母瞧瞧!”
要说小孩子最是敏感,本来觉得气氛有异,安哥儿也收敛了气息,不敢吵也不敢闹的。可看夏继祖突然这么大气的一说,安哥儿似是知道有人撑腰,顿时来劲了,眉花眼笑的就撅着小屁股,爬向那一堆书本玩具了。
宁四娘笑着,也把宁萍放了上去。
这孩子天生胆小,有些茫然,宁芳赶紧上前,“萍儿乖,跟安哥儿一样,去抓些玩具来。”
宁萍倒是听她的话,低头左右看看,就把一支被安哥儿踹开的毛笔捡了起来,往她手上递。
众人看得好笑,“这是要出个女状元么?竟是拿笔了!”
宁芳看她还空着一只手,忙道,“再去拿一样。”
宁萍再度看看,就把一盒子颜料捡了起来,惹得众人更笑,“原来不是做文章,是要画画的。”
宁芳心中很是骄傲,心说等我家妹子日后出了名,你们想求她的画,还求不到呢!
她既抓周完毕,看她在台上颇不自在,夏继祖便把她先抱了下来。然后再瞧安哥儿,就跟个混世魔王似的,满台子乱蹿。什么东西都要捡起来摸一摸,啃一啃,极是活泼灵动,逗得人笑个不停。
眼看他把满台子翻得乱七八糟的,连宁四娘也忍不住笑道,“行啦,差不多捡一件出来吧,别挑花了眼!”
安哥儿扭头看看,钻进玩具堆里,摸来摸去,最后高高兴兴的举着一物,嗷嗷叫着往回爬。
等看清他手上拿的是个提着条鱼的泥娃娃,宾客们笑得更加大声。
连宁芳也捂着眼,不忍心看了。
这傻弟弟,之前还特意教过他,要去捡官印,捡刀剑,或是金元宝的,结果却捡个泥娃娃,这可不得被人笑一辈子么?
可宁四娘,还有宁守仪等家中长辈,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重起来。
宁淑珍嘲讽道,“还以为捡什么好东西了,竟是捡块破泥巴出来,这是往后要去做个渔翁打鱼么?”
“住嘴!”宁守仪忽地发威了,“这是哪房的丫头,如此不懂规矩!”
宁守佺气急,“死丫头,乱说什么?滚回房做你的针线去!”
宁淑珍不意在这么多人面前,挨了这么大通训斥,一下子白了脸,眼泪也涌了上来。旁边她姨娘看着不好,赶紧拉着她要走。
可这是为什么?
宁淑珍不服!脚下便不肯挪动。
宁守仪瞥见她那愤怒的神情,冷声道,“你还不服气是不是?老六,既是你家的丫头,便由你来说!”
宁守佺再度瞪了宁淑珍一眼,真恨不得把这丫头一把掐死,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道,
“我们宁家祖籍雁丘,早年家贫,为求生计,除了耕种,还得下河捕鱼。某年寒冬大雪,家中无粮,老人病重,先祖还是少年,却只得冒雪去河上破冰捕鱼,谁知却不小心掉进湖里,险些丧命。后来蒙一位方姓恩师所救,见先祖一片纯孝,且有心向学,便收他为弟子,教其四书五经。我宁家先祖因祸得福,后来考中举人,渐渐振兴家业。”
等他说完,宁四娘傲然道,“后凡有我宁家子孙抓周,抓到这渔翁的,皆会有所成就。当年大伯抓过,我家二儿抓过,只想不到,今儿我这孙子手气不错,也抓到了。”
哗!
这下所有人都对抓周台上,那个咧嘴傻笑的小胖墩刮目相看了。
宁淑珍原本满心的不服,只刻全都化为了悔恨与恐惧。
她刚刚为什么要那么嘴贱,胡乱说话?早知道还不如听话的快快滚蛋!现在再留,只怕落不着好吧?
宁淑珍心生怯意,想偷偷溜了。
谁知宁守仪却目光如电的瞟了过来,“你既听完了始末,便去训诫斋住满三月,将《女诫》抄上百遍再出来!”
宁淑珍这回真正白了脸。
抄书很可怕,可住训诫斋更加可怕!
那里冬冷夏热,生活极其简朴,每日除了清水和三餐粗食,还有罚抄的笔墨纸砚,什么都不提供。就算她们四房比不上其他几房富裕,可宁淑珍自打生下来,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所以,她马上跪下,哭着求饶了,“孙女儿无知,还请太老爷饶过这一回吧!”
可宁守仪却冷哼一声,半字不发。
宁守佺立即跳起来道,“还不快让人把这丫头拖去!早说了平日里要你们严加管束,都当耳旁风,今日去吃些苦头,才是教你做人呢。还有脸哭,滚!”
眼看着宁淑珍被拖走了,众人也觉得没什么意趣。
显然,这是二房回来想立威,没抓着长房的把柄,在四房捉了个替罪羊。
可这又能怪谁呢?
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横竖酒宴已完,众人散去。
宁芳回了房,左右瞧着她的小弟弟,好象今日才重新认识一样。
夏珍珍觉得她这眼光实在太过古怪,拿手绢拍了女儿一下,“傻看什么呢?别把你弟弟吓着。对了,你说这金钱是谁送来的?”
宁芳此时哪有心情管这个?
再说这个也不难猜。
看那钱上金色新得很,一看就是这一两年铸造的。而这一两年,宁家能跟京城攀上关系的,除了英王府的那位,还有谁?
只他远在京城,怎么跑到金陵来送礼了?不过这事倒还不急,让宁芳震憾的是眼前牙都没长全的小不点。
在宁守佺讲叙家史时,她忽地又记起一事。
夏珍珍后来两个女儿会嫁得很好就不说了,可她唯一的一个儿子却更叫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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