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越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笑道:“先帝筹谋了许久留下来的东西,哪里会那么不堪一击?就算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却也能给皇上添添堵。”
在陆思瑾的眼里,景越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一个心思极多的老狐狸,若是拼武力,现在两人该是不相上下,但若论谋略算计,景越绝对是胜过一筹!端看他这副老成的模样,陆思瑾就不想与他成了对手,若不然,没死在刀剑下,也会死在他的算计里。
两人这一夜聊着聊着,便也没了什么顾忌,都喝了个酩酊大醉,陆思瑾也只好在恭亲王府的客房里睡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陆紫清封宫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后宫。自此以后,凤仪宫,只准出,不准进,宫务全部交由薛贵妃打理,例行的请安,也都去毓华宫给薛贵妃请安,凡擅自闯进凤仪宫的人,一律乱棍打死!
薛贵妃看着宫女手中的凤印,叹了口气,只能去找景澜作主。代掌凤印,不光是要皇后的应允,更需要皇上的旨意。
“皇后娘娘刚刚丧女,许是心情不佳,自行封了凤仪宫,更是要臣妾代掌凤印……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臣妾也真是被皇后娘娘给吓坏了,还请皇上作主。”
景澜手指一颤道:“既然是皇后命你代掌凤印,就由你来管吧,后宫里的事情,就劳烦爱妃多费心了。”
薛贵妃明显察觉到景澜的不对来,以往陆紫清与皇后闹得再厉害,景澜见了她,也总会温柔一些,但这次,景澜朝她看来的目光却是毫无温度,所有的喜怒哀乐,似乎都被陆紫清一齐带走了。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不妨与臣妾说说,再不然,臣妾去凤仪宫帮您劝劝皇后?”
景澜依旧冷声道:“不必了,没什么事情,你就先退下吧,不要来打扰朕,更不要去搅了皇后的清静。”
薛贵妃有点儿摸不准景澜现下的脾气,只得识趣的低眉应是,退了出去。
“娘娘,皇上怎么说?可是同意皇后娘娘代掌后宫了?”
薛贵妃斜睨了身边之人一眼,道:“不过是个凤印罢了,有什么可高兴的?”
那宫女见薛贵妃并没有什么笑意,便也停了嘴,老老实实的跟着。
“本宫只觉得,这次,皇上的态度,比之从前可是大有不同了……”
“娘娘没什么可担心的,皇后娘娘封宫后,那娘娘您就是这后宫里最尊贵的主子。且依奴婢看,静安长公主这一夭折,皇后娘娘也就跟着彻底挎了,怕是再难恢复了。皇上就算对皇后娘娘有再多的情分,也受不住这样消耗啊。”
薛贵妃惋惜道:“算了,皇上这样子,大概也是刚刚丧女的原故吧。看着皇后现在的样子,本宫只想着,能将荣儿安安稳稳的抚养长大,也就满足了。”
第二章:痴儿
陆紫清封宫后,整个凤仪宫便彻底沉寂了下来。许多人都以为这不过是皇后痛失爱女,一时的心灰意冷,但却不想,这一封宫,就封了许久,此间陆紫清没有踏出过凤仪宫半步。
陆紫清虽过上了平静的日子,后宫中却有了极大的变化,先是王夫人失宠,莫名其妙的疯了,景澜下令将其迁至皇宫西侧的一处偏僻的宫殿静养。再是升了薛贵妃为皇贵妃,位同副后,代掌凤印,统领宫中事物。而景澜,却是再鲜少踏足后宫,只偶尔会在凤仪宫外站着看一看,周身散发着的冷气,叫一众妃子们都不敢上前邀宠献媚。
……
大靖一百七十三年秋,这是陆紫清进宫后的第四年,也是陆紫清封宫的第二年。陆紫清从一开始的日日以泪洗面,抱着景婳的遗物一坐就是一天,到后来渐渐平静,再不提一句有关景婳的事情。
陈姑姑等人将陆紫清的变化看在眼里,更是喜在心里,能从那段悲痛的过往中走出来,对陆紫清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皇后娘娘,小厨房刚熬好的燕窝粥,您尝尝。”
陆紫清正坐在凤仪宫后园的一片竹阴下看着书,听了陈姑姑的话,便也笑了笑,伸手接过了玉碗,喝了几口。
“味道还算不错。”
这两年来,陆紫清虽没有出去过,但景澜对凤仪宫的态度却是人尽皆知,谁也不敢在饮食起居上亏待了陆紫清,内务府里,有什么好东西,也都可着凤仪宫这边送。调养了足足两年,陆紫清的嗓子早已经恢复如初,身体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陈姑姑原想如往常一样退下去,却不想被陆紫清给叫住了。
“陈姑姑,你会不会在心里怪本宫?”
陈姑姑脚步一顿,笑道:“奴婢怎么会怪娘娘呢?又有什么理由怪皇后娘娘。”
陆紫清眼神有些飘忽道:“你若不留在凤仪宫照顾,或许,现在已经与白大人母子相认了吧……算来,也是本宫耽搁了你。”
陈姑姑眼中泛着泪光,自从知道了白烨颜可能是她的孩子,陈姑姑就在心里存了个念想,只是后来陆紫清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也叫她一直没有机会求证。
“皇后娘娘多想了,白大人……未必就是奴婢的孩子,许是一个误会呢。再者,奴婢只想留在皇后娘娘身边好好照顾,旁的,都没心思理会。”
许是这两年的日子过得平静,陆紫清的气质也变得柔婉多了,面上也不再如以前一般,一直都是风轻云淡的样子,反倒常常带着一抹浅笑,叫人看了就舒心。
“是与不是,总要陈姑姑亲自验看了才能有个结果,陈姑姑……可想要出这凤仪宫?”
陈姑姑一惊,猛然抬头看向陆紫清,陆紫清这两年从来没有提过宫外的事情,虽不再是一开始那心如死灰的样子,但也一直都与世无争,每日里只看看书,弹弹琴,过得舒心自在。
“皇后娘娘这是……”
陆紫清神色难明,虽然笑的温柔,却叫陈姑姑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本宫听说,皇上最近为了荣郡王的事情,很是心烦?”
陈姑姑与司梅、司竹一直没出过凤仪宫,陆紫清身边只有司蝶每日坚持着给陆紫清打探消息,无论是前朝的动向,还是后宫的琐事,无一具细。
陆紫清听得多了,反倒不再排斥了,司蝶说,她也就听着,但她内心的想法,却是无人得知。
陈姑姑没有说话,陆紫清也不知在垂眸想着什么,许久过后,才柔声笑道:“又到秋天了,本宫也清闲了两年,是该……出去看看了。”
只这一句话,就在陈姑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皇后娘娘可要想清楚,莫要冲动行事。就算出了凤仪宫,娘娘又要做什么?”
陈姑姑自认还是了解陆紫清的,她面上再平淡,也不可能对景澜毫无恨意。那深入骨髓的恨,只可能越来越浓烈,而不会渐渐消散!
“本宫没有什么时候,是比现在更清楚的。”
陆紫清神色认真的看着陈姑姑,眸光坚毅,浅笑道:“两年了,本宫逃了两年,又能逃到哪里去?有些东西,本宫总要讨回来才是。”
……
皇贵妃的毓华宫里,此时景澜正满眼阴郁的看着景荣,皇贵妃则是抱着景荣暗自垂泪。殿内的众人连头都不敢抬,生怕景澜迁怒自己。
“荣郡王的病……是怎么回事。”
景荣如今已经两岁多了,却仍然不会说话,平日里的表情也是呆呆傻傻的,只知道吃和玩儿,更是一直不肯断奶,现在还要乳母来喂养。一开始景澜还不太在意,只以为是学话学的迟,直到了这段时间,才意识到了景荣的不对来。
太医有些瑟缩道:“回皇上……荣郡王……怕是有些先天不足,是个……是个……”
景澜有些不耐,冷声道:“痴儿?”
太医吓得忙磕头道:“皇上饶命,是臣无能,荣郡王这病,臣真是无能为力啊!”
皇贵妃抱着景荣的手一紧,泪眼朦胧道:“皇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荣儿他明明之前都是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是个痴儿?”
景荣感受到皇贵妃心情的起伏,先是瞪着眼睛看了看,吚吚呀呀了几句,便也跟着哭了起来。
景澜心中的不敢置信分毫不比皇贵妃少,这两年来,景澜的后宫基本成了摆设,从没有留宿过,只守着对陆紫清的愧疚和想念过了这段时日。景荣是他唯一的子嗣,景澜更是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可天意弄人,这孩子……竟会是个傻子!
“真的就没法治了吗?”
“臣……臣尽力了。”
景澜先是一愣,随后大笑了两声道:“痴儿?朕的皇子,竟然是个痴儿?报应……报应!”
“皇上……”
皇贵妃的哭声景澜半分都没听进去,甩袖直接出了毓华宫,心绪始终难以平复,女儿死在了襁褓之中,儿子竟是个傻子!景澜只觉得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他手上曾经染满了鲜血,而这一切的罪孽,则都报应在了他的子嗣身上!
景澜漫无目的的走到了凤仪宫外,隔着一道宫墙,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冷峻的面容上满是疲惫,分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