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就算世家如今已经在开国皇帝,以及后来几位皇帝的强压下进行了改造,从一方豪强转变为亦需要科举入仕的门第,势力虽然变小了许多,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皇权想要彻底压制住他们,暂且还行不通。
因而有些世家女子入京,也就是来凑个热闹,对太子妃的位置并无兴趣。
不过有些人没有,有些人就有,毕竟人各有志,世家的打算也各不一样。
想到这些,谢珝不由得陷入沉思,难道太子是想让自己跟顾延龄陪他选人吗?
虽说如今男女大防并不严格,但这种牵扯太多的事情,他们这种外人还是别发表意见得好。
顾延龄如今也成长了许多,回头自己跟他把道理讲一讲,他应当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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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份,桂子飘香的时节,天气已经不热了,外出骑马确实是个不错的消遣活动。
乔氏在得知乡试成绩之后,原本还想着怎么能让儿子想开些,不料太子就发了邀约,心觉正好,给谢珝挑了件儿蓝色骑装就把他推出了家门。
谢珝也是心下无奈,母亲近来越发喜欢让他穿这类鲜亮的衣裳了。
也幸好这两年他又窜高了不少,倒也还衬得住。
……
等谢珝骑着翻羽到京郊马场的时候,太子还未到,顾延龄却已经在里头等着他了。
见谢珝策马过来,他先是谨慎地端详了一番谢珝的脸色,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之后,才放下心来,顿时开口骂道:“老崔也忒不是个东西了!”
谢珝听了就轻笑了一声,出言打断了顾延龄的控诉,“大好的天气,换个话题吧,谈什么老崔。”
要说这件事儿在谢珝心里已经过去了,这是不可能的,他还憋着气儿想夺了会试的会元和殿试的状元呢,也好让他崔阁老看看,就算他没了解元,崔知著也别想连中六元。
不过他此时不想再谈这件事也是真的。
毕竟打嘴炮并没有什么卵用。
他话音落下,顾延龄就叹了口气,开口道:“行吧,你怎么高兴怎么来。”
说到这儿又语气惆怅地说:“怎么行舟才走了半年,我就又不习惯了呢。”
沈行舟在半年前又去了阳城。
听到沈行舟的名字,谢珝不由沉默了一瞬,眸中闪过不明的情绪。
阿琯在去年便由祖母和母亲做主定了亲,定下的是琅琊王氏的二房嫡子王珩之,婚期在明年。
谢珝虽是谢府的嫡长孙,是阿琯的亲哥哥,但在她的婚事上,其实并没有话语权,这个人选是祖母和母亲定的,琅琊王氏也是大族,家风清正。
王珩之此人,随亲眷来下定时谢珝也见到了,学问出色,品貌亦是不凡。
似乎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比沈行舟要强得多。
☆、先闻声
五十五、先闻声
另一头的琅琊,王氏二房府里。
院内正在动工, 工匠仆人们来来往往, 好不忙碌, 院门口却有一位身穿月白道袍的青年正在负手而立, 凝目望着院内的动静。
里头有个为了方便活动,就将长衫一角塞进裤腰处的管家模样的人,刚指挥着工匠们仔细着些,一转过头,就瞧见了院门口立着的那位青年。
管事心里不觉有些诧异,忙擦了擦头上的汗,疾步走了过来, 恭敬地行礼问好:“小的见过三公子。”
这位青年正是王氏的二房嫡长子王珩之。
也就是同谢琯定了亲的那位。
只见王珩之听了管事这话, 面上神色也没怎么变化, 只唇角带了一丝笑意,温和地开口道:“不必多礼,我只是过来随意看看院子修缮得如何了。”
纵使王珩之此时的语气如此平和,站在他面前的管事也没敢放松下来, 毕竟这位在一年前的性子可乖张着呢……
虽说外头的人丝毫不知, 可在这王氏内部里,又有谁不知道?
也就是老夫人宠着,二老爷两口子性子随和也惯着……
不过也不知道三公子是怎么了,突然就在一年前转了性儿,脾气也收敛起来了,之前闹着非要浪迹山野的话也不喊了, 就连拖了许久的给他定亲之事,竟也松了口,真是怪哉。
管事不敢再走神,赶忙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发散出来的事儿给清理干净,继续躬着腰道:“这可是三公子您日后成婚的院子呢,您看看,可还有什么吩咐的?”
王珩之的视线一直放在院内,此时管事这话倒也问得合乎他的心思,他“唔”了一声,便开口道:“回头在院墙底下栽种几棵梨树和桃树,樱树也可以来几棵,还有石榴树,再在那边儿搭个架子,种上些紫藤萝。”
说的那叫一个顺溜,好像这番话已经在他心里过了无数遍了。
他这些吩咐让一直听着的管事不由得有些懵逼,梨树?桃树?他们家三公子这是要把院子变成果园吗?
这还倒真是。
没等他想明白,王珩之就补充了一句:“桃树,梨树,樱树,还有石榴树,要能结果的,紫藤萝要开得热闹些的。”
管事:“……”
管事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三公子放心,包在小的身上。”
他虽然答应的干脆,不过看王珩之的面色,好像还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不过王珩之的眉头也就皱起了一瞬,随即便松开,又开口道:“算了,先将树找好,我回头画张图纸来,你们再按照上面的布置。”
说罢,又似是犹豫了几下,才轻咳了一声,补充道:“树的树龄莫寻单数的。”
说完这句,也不理管事是什么反应,就转身离开了。
徒留刚听了满耳朵吩咐的管事在原地。
还在慎重的思考:难道树龄是单是双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
王珩之离开他将来的婚院之后,就回了自己院里,一进内屋就将丫鬟小厮们都赶了出去,然后一头扎在了床上。
仰面躺了一会儿,他的唇角就不由得牵起了笑,而随着时间愈长,那个笑也愈来愈大,随即便朗笑出声。
笑声中满是愉悦。
在屋外候着的丫鬟小厮们闻声,不由得面面相觑。
又来了又来了,自从他们公子跟谢氏的大姑娘定亲以来,公子就经常一个人在屋里笑。
怎么有点儿傻啊……
其实里头的王珩之其实也冤,他也不想让下人们觉得自个儿傻,但是每当想到他已经跟阿琯定了亲这件事,甜意就抑制不住地涌上心头。
不光想笑,甚至想在床上打两个滚儿。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打完滚儿,他才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整理了下仪容,便从上头下来,走到窗下的书桌前,铺开一张纸,提笔蘸墨,仔细地在上面勾画起来。
神情颇为认真,仿佛手下画着什么大作一般,同方才那个浑身都冒着傻气的人简直不像一个。
……事实上,他画的就是方才说到的婚院布局图。
王珩之手底下一边画着,心思又不由得在另一边抛起锚来。
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难道是他前世执念深刻的缘故么?
这时机倒也是刚刚好,幸而让他赶上了!
此后阿琯就不会再是沈家妇,而有自己全心护着,他祖母和母亲又是那般好性子,阿琯也就不会再受那些个苦了!
想到这儿,便想到那个此生还未谋面过的未来镇国公沈行舟,那个辜负了阿琯,又辜负了谢家的卑鄙小人。王珩之俊美的脸上也不由得闪过一丝阴沉。
他前世不愿入仕,还自比闲云野鹤。
而到了后来那个时期,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无用。
既然上天给了他再一次机会,他势必要抓紧!
王珩之握着笔的手愈发用力起来,骨节也有些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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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那边的动静,谢珝自是不知,他还跟顾延龄在京郊马场等着太子过来。
不过也没等太久,没过一会儿,太子杨祀就带着一队侍卫们策马过来了。
谢珝和顾延龄自是过去行礼。
太子这些年确实是成长了许多,还未等二人完全拜下去,就伸手拦住了,爽朗一笑,随即开口道:“不用多礼了,随孤一道过去吧。”
过去?
过哪儿去?
谢珝与顾延龄对视了一眼,皆未从对方眼中得到信息,也不好拂了太子的意,只得应了下来。
三人再次重新上马,身后跟着气势十足的太子侍卫,策马往马场里头奔去。
……
直到到了地方,谢珝才明白过来,太子是个什么意思。
竟然跟自己之前猜测的也无甚出入。
马场内此时颇多女子,各自带着自己的侍女丫鬟们,三三两两地在场中闲聊,或者骑马。
皆是此次或来选太子妃的,或来凑热闹的。
顾延龄近来也不像从前那么不长心了,见到此情此景,也明白过来,不由得朝太子方向转过身,面上带了为难之色,口中吞吞吐吐地道:“殿下……我跟珝哥儿过来……不太合适吧?”
谢珝虽没说话,却也是一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