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小心!”
荣贵人飞速把皇上往路边推去,躲过了落石。自己却站立不稳,滑倒扭伤了脚踝。
宫女太监们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把荣贵人扶起来。
“朕的御辇呢?快送荣贵人回宫,宣太医诊治。”
抬撵轿的小太监们慌忙从后面不远处跟了上来,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荣贵人架上御辇。
“先让他们送你回宫,朕马上就回去看你。”
皇上握着荣贵人的手,依依不舍。
眼见众人走远了,皇上身边就剩下一个高成。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路上。
忽见延晖阁附近有一红点,越来越大,走近些看更像是一朵红云,在雪中更显得光华夺目。
天光映雪,白茫茫的一片,影响了视线。皇帝揉揉眼睛,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宫装美人。红色斗篷与雪景交相辉映,旗头上似有红色梅花点缀,当真是明媚纤妍。
“是你?”
“奴婢博尔济吉特·静欢叩见皇上。”
皇上扶起她,又一次触到她的手,五指纤纤如同白玉一般。
“手怎么还是这样凉?”皇上问道:“听说你病了,不在宫中歇息,怎么在雪地里站着?”
青郁仰着一张俏生生的小脸,轻启朱唇,齿如瓠犀。
“想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走到这儿想起皇上的诗就走不动了,想得出了神。”
“你知道朕的诗?”
“修行数竿幽韵惬,长松百尺翠涛翻。”青郁顿了一下,看皇上怔怔地望着自己,流露出无限娇羞的神色,继续说道:“可惜正值隆冬,见不到诗中所言的景致。”
“那有何难?明年入夏,朕再陪你来延晖阁。”
“皇上当真?只怕到时候不记得静欢了。”
皇上再次拉住青郁的手,说道:“荣儿总和朕讲,六宫众人之中唯有你与她交好。她方才受了伤,你可愿陪朕去看看她?太医们都在,正好给你把把脉。”
说着便让高成快步前去打点一切,自己携了静贵人缓缓地往延禧宫走去。
养心殿,晚膳时分。
皇上有些食不下咽,对高成问道:“敬事房怎么还没来人?”
“已经派人去催了。”
这时正巧小太监来回禀。
皇上连忙传召敬事房太监进殿。
写有妃嫔名字的绿头签放在了一个银盘中,敬事房太监跪在地上高举银盘,听候皇上吩咐。
皇上拿起静贵人的绿头牌翻了个个儿,砸在银盘之中发出“叮”的一声,自然清脆,甚是悦耳。
皇上龙颜大悦。..
敬事房太监回禀道:“今日刚听说静贵人已经痊愈,加紧赶工方才不误吉时。”
言毕,便跪拜退下了。
永和宫内,风眠、雨落正在服侍青郁沐浴更衣。
温水划过青郁凝脂般光洁细腻的皮肤。
她不由得想到与小姐同在府中之时,她也是如此服侍小姐沐浴。
旁人都说她与小姐面容相似,殊不知她们的身材可是天差地别。
静欢是蒙古格格,从小就吃牛羊肉,喝马奶酒,弓马骑射样样不落,因此身材出落得凹凸有致,颇为动人。
而青郁自小颠沛流离,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因此面有菜色,身形清瘦,腰肢盈盈一握,堪比汉宫飞燕。
不久,时辰到了,太监用羽毛制成的锦被将侍寝的妃嫔裹住,蒙着眼睛,抬到了皇上的龙床上。
嫔妃之所以要衣衫尽去,还要蒙着眼睛,传说是因为雍正年间侠女吕四娘入宫刺杀皇上,虽然没有成功,但是皇上吓破了胆,从此下令所有妃嫔侍寝都得一丝不挂,防止夹带利器。
传说所言不可信。其实是“壬寅宫变”导致的。明朝嘉靖帝荒淫无道、求仙炼丹,甚至听信术士的妖言,采取处子的经血炼制丹药,宫女们不堪被迫害,预谋趁嘉靖皇帝睡着的时候用绳子勒死他,结果慌乱之中绳子打了个死结,嘉靖才死里逃生。之后便有了这则侍寝的奇规,而且被清朝所沿用。
青郁说到底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她的心再狠再硬,此时也难免紧张起来。
锦被的边缘隐隐露出一痕雪脯,随着她的气息起伏着。一双玉足兀自交叠,一只足尖微微地在另一只足背上刮来蹭去。
仿佛是一股冷风悄然飘过。身子竟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寒冬腊月,即便是暖阁,也仍有寒意。
突然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指肚轻柔地划过她的脸颊,到了她的唇边。
“别怕。”是皇上的声音。
她像是一只等待取茸的小鹿,紧张,却又雀跃。
那只手顺着她的下巴一直向下,她的身子像是不停地往深海里沉去。仿佛快要沉到海底的时候,皇上托住了她。她抓住皇上的肩,由着他把自己带向头顶上方唯一光亮的所在。
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席卷而来,从下到上,直冲天灵盖。
她不由得周身战栗,使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双臂紧紧环住。
此时门外正是“狂洒玉墀初散絮,密黏宫树未妨花。”
而养心殿内却是一片春色旖旎。
忽而听得殿外有太监不男不女的声音喊了一句:“是时候了!”
皇上佯装不知。
片刻之后,太监又催。
依旧装聋作哑。
终于在第三次时,皇上俯下身,鼻尖对鼻尖,轻轻一碰,然后贴着静欢的脸颊,说:“等朕下朝便去看你。”
第七回 旧历获封喜上眉间 新岁叙旧愁入心头
艳阳高照,冰雪初融。
青郁刚被送回宫里,就有传旨的太监来到永和宫。
皇上赏赐了玉如意一对,玉碗、玉碟各一对,玉果盘、玛瑙果盘各一只,玉镯、玉簪各一对,翡翠文玩十件,东海珍珠一斛,西洋钟一座,紫檀彩漆掐丝珐琅铜鼎一座,锦缎十匹,白狐皮毛大氅一件。
这些珍珠玉器也就罢了。难得的是还有一副装裱精美的皇上亲笔题写的字,写的正是御诗《登延晖阁有会》。
青郁心中窃喜,重重打赏了传旨的太监。
随后,乌泱泱的一群人顷刻散了。
青郁屏退众人,独自坐在榻上。
她静静地回味着昨夜那个逼真的梦境。
这么多年了,没人对她那么好过。更何况那人是九五至尊的当今皇上,更何况是第一次便获得了那样登峰造极的美妙体验。
有那么一瞬间,青郁冰封的心柔软了下来。
旋即又冰冷如初。
暴风雨就要来了,那人能护得了几时?
况且,像她这样的劫后之人原本就没有享受人间烟火的资格。
她只配活在阴暗诡谲的角落,苟延残喘,谋算着人心。
当年娘被生殉时,每一笔带血的抓痕都一个不落地挠在她的心上。伤痕累累,永生永世再难愈合。
那一次没有心防、没有余地的春梦可能是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吧,以后都只是婉转承恩罢了。
傍晚,皇后驾临养心殿。
“高成说皇上有要事与臣妾商量?”
“正是。马上就到年下了,今年不比往常,宫中多了新人,朕想着要大封六宫,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早就听说皇上接连数日召幸了静贵人,而且几次三番施恩赏赐,晋封她为嫔也是意料之中。可是未曾料想皇上要大封六宫。
“新岁吉庆,既然皇上有此美意,臣妾定然从命。只是不知皇上想要晋封哪几位妹妹呢?”
“荣贵人上次御花园救驾伤了脚,冬日清寒,不宜养伤,所以一直不见好,朕始终心怀有愧,这一次便晋封她为荣嫔吧!”
皇后点点头。“这一位是应当的,就连太后都褒扬她了呢。更何况前几个月她侍奉圣驾最勤,的确有功。”
“再者就是静贵人了。朕想晋封她为静嫔。”
“难得皇上喜欢她,这也是她几生修来的福气。”
皇上难掩心中的喜悦,继续说道:“只可惜皇后已是加无可加的贵重了。朕赏你些什么好?”
“只要皇上肯与臣妾说几句体已话儿,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皇上想了想,说:“朕就追封你阿玛为一等承恩公,册封你额娘为一等承恩公夫人,并恩准她年节进宫与你团聚,如何?”
皇后大喜过望,起身欲拜,被皇上扶住。
“朕还想册封贵妃为皇贵妃……”
一般而言,皇后健在,皇上并不会册封皇贵妃。皇贵妃对于皇后的地位是莫大的威胁,因此皇上此言多含了试探之意。
“臣妾以为此时晋封可能不妥,再过几个月全贵妃就要临盆,如若诞下皇子,再晋封,岂不是双喜临门么?”
皇上见状及时收住话头,说道:“皇后说得有理,那也加封贵妃的阿玛为一等承恩侯吧!”
爵位向来是以公侯子男排列,公爵为首,侯爵自然屈居其下。
“皇上圣明!”
“另外,祥嫔刚刚为朕生了一位公主,也该晋一晋位份了,着封为祥妃。恬贵人是潜邸就伺候朕的老人儿,当得起一宫主位,封为恬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