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内的万春亭、浮碧亭、千秋亭、澄瑞亭分别象征春夏秋冬四季。万春亭与千秋亭一东一西,都是方形重檐的亭子,上有伞状攒尖圆顶,四面出厦,构成十二角。浮碧亭、澄瑞亭两亭也是一东一西,均为方形,亭南伸出抱厦一座。
那浮碧亭建在一座单孔石桥上,石桥下一池碧水,水中有清雅的睡莲和游动的金鱼。鱼戏莲叶间,甚是好看。
御辇自石径、石桥上徐徐而来。一丝丝撩人的香气沁人心脾。皇上困意也消了七八分。突然,一缕异香飘然而至,与水中睡莲的清芬杂糅在一起,互相纠缠,最后占得上风。
皇上睁开眼睛,只见不远处有一宫装美人,着浅红色衣裙,环佩叮当作响,足下一双红色花盆底鞋,鞋面隐约看得到颇为新颖精致的图样,正款款走来。
“那是何人?”
高成答道:“回皇上,那是皇上新封的静贵人。”
“噢,刑部员外郎花良阿之女。”
“正是,博尔济吉特氏。”
皇上示意御辇停下,让高成与一干人等原地等着,自己径直往静贵人处走去。
静贵人已行至浮碧亭中,只当不知圣驾已临,背对皇上,轻倚栏杆,口中吟出两句诗:“傲骨中通叹风雨,岂肯昏睡在人间。”..
“美人、佳句,真是绝妙。”
皇上庄重深沉的低音此刻融入了一丝轻快和雀跃。
静贵人转身,只见皇上身姿清朗,面色如春,正微笑地看着她。于是佯装讶异,倒身便要参拜。
“免礼。”皇上连忙扶起,说道:“是朕唐突了,破坏了诗情画意。”
适才那股香气猛地袭来。皇上问道:“出门前可曾焚香么?”
静贵人早知道当今皇上崇尚勤俭,宫中一律不许奢靡浮华,更是严禁昂贵的香料。
“未曾焚香,只是嫔妾园里芍药这几日开得正好,于是取了很多鲜花蕊做成了这个香囊。”
皇上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枚玉莲花纹香囊,上头缀了一颗缠丝玛瑙,芳香四溢。
“如此心灵手巧,这香囊不知可否送给朕呢?”
静贵人立刻跪倒,拜了一拜,说道:“请皇上恕罪!不敢欺瞒圣上,这香囊是临别时母亲所赠,嫔妾恐旧物有损皇上,因此不敢相赠。”
“既是母亲临别所赠,是该好好保管,留个念想。朕委实不该夺人所爱。不如,你再做一个香囊,送与朕吧。”
静贵人笑意嫣然,言语中带有娇嗔。
“嫔妾遵旨。”
皇上扶起她,手掌宽厚有力,轻轻触到了她的手心,真是冰肌玉骨,清凉无汗,不禁心旌摇曳。
很快皇上在御花园偶遇静贵人之事便成了合宫上下的言谈话语中的奇事。
皇后知道了自然喜不自胜。
永和宫。青郁端坐在妆镜旁,卸下一头钗环,满身绮罗。
廊下,落雨对一个小太监吩咐道:“请个太医来看一看,小主身子不舒服。”
青郁在窗户的边缘缝隙中瞥见小太监一路小跑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两天后,宫里都传遍了,静贵人刚刚引起皇上的注意就罹患了崩漏之症,好些时候都不能承宠了。不仅是宫女太监们,就连太后和皇后都疑心是全贵妃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
起初皇上还日日询问,时时赏赐。后来渐渐地就不再提起。
永和宫也从门庭若市变成门可罗雀。
皇后痛惜少了一枚绝佳的棋子,对贵妃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第四回 御花园玉梅独秀 合宫宴金兰双契
夏末秋初,花事了了。
永和宫中一派清净。内廷供奉也比一个月前少了好多。青郁却也不计较,每日只是静静地与风眠、雨落二人闲话针黹。
是日,天朗气清。风眠将宫中那些愈发懒怠之人都打发到房里歇着了。
落雨正在房中陪着静贵人练习女红。
“小主,这几日算是安静下来了。”说着嗤笑一声,接着道:“自从太医将小主的病禀告了皇上皇后。真是足足乱了好多天。先是皇上莫名其妙的召幸了顺常在,贵妃气急败坏地在宫门前教训违反了宫规的顺常在,动了胎气,皇上连续留宿承乾宫。后来又是皇后在皇上面前举荐颇有家世的禧贵人。皇上召幸了两日,突然被惹恼了,降为了答应,连翊坤宫也不许她再住,撵去携芳殿了。”
青郁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君恩如流水,有什么奇怪的。”
青郁手中的绣品以浅黄色铺绣月亮,中立玉兔捣药,环以桂树山石。
飞针走线,栩栩如生。
“别人的祸福,不关我们的事。”
傍晚,养心殿。
敬事房的太监已在门外等了许久。
爱新觉罗氏历任皇帝,对待国事都非常勤勉。这点与明代大不相同。
大明共传十二世,历经十六帝,享国二百七十六年。十六位皇帝,除了极个别的比较正常以外,大多数都个性奇特,荒淫无道,致使国运日渐衰微。
而自从满清入关开创基业,到如今道光皇帝当朝理政,历任皇帝无不勤谨俭省,亦可称为一桩奇事。
道光皇帝整顿吏治,整厘盐政,通海运,每日朱批不辍,为提高国力做出了一些努力。
敬事房太监见皇上许久不传召,再次央求御前的小太监小禄子通报一声。
就在此时,太后驾到。..
太后未让太监通传,并不急着进去,先是询问了皇帝晚膳进了什么,又再询问了敬事房的差事。
未几,通传入内,皇帝动身来迎。
太后这些年潜心礼佛,手中总是不离一串佛珠,十四颗珠子代表了观音菩萨与十方、三世、六道等一切众生同一悲仰,令诸众生获得十四种无畏的功德。
“皇帝勤于政务是好事。但是不可不留意子息之事。专宠贵妃,也由得你。可是如今贵妃怀有身孕,月份也渐渐大了,实在不适宜再日夕侍奉皇上。皇上可要再挑一个可心意的人才好啊。”
皇上扶着太后坐下,说:“儿子不孝,膝下惟有一子一女。两任皇后都未曾诞下嫡子,不得不说是心中憾事。”
“身为皇帝,多多开枝散叶才能保国祚万年。今年遴选入宫的秀女,还有哪些未曾侍寝?依哀家看,合该一一侍奉皇上才好,皇上也可从中挑选一个合心意的。”太后语重心长地说:“身为皇帝,原本就没有用情至深的资格。切莫走世祖爷的老路,否则哀家必不会如孝庄太后一样心慈手软。”
皇上闻言,心中大惊。
太后所说的世祖爷就是指顺治爷。据说当年孝庄太后预感到董鄂妃红颜祸水,欲赐死她,最终还是怜惜一条好端端的性命而作罢。难不成太后动了处置贵妃的心思?皇上不敢细想,忙不迭地扶着太后回了寿康宫。
有了太后的懿旨,皇后可是久旱逢甘霖一般操持起来。
皇上连续几日召幸了新入宫的嫔妃。
本来最开始各人还是平分春色,渐渐地汉军旗的荣常在便独占鳌头了。
月溶溶,转眼已是深秋。
皇上册封了荣常在为贵人。赐居延禧宫。
一时间,延禧宫成了这后宫内苑最热闹的所在。
来拜访的各位小主和替皇上传旨赏赐的宫人把门槛都快要踏破了。
内务府也惯会拜高踩低的,凡有什么名贵的东西都可着延禧宫来,别的宫少不得受些冷落,更别说永和宫这种皇上从未踏足过的地方了。
入冬之后,永和宫更是彻底的冷透了。
如此这般,青郁仍然不以为意。
一日,御花园有几株名贵的碧色的梅花陡然盛开,钦天监说是主大喜,皇上龙颜大悦,传令后宫嫔妃皆入园赏花。
赏毕,合宫夜宴。
丝竹声声不绝于耳。
因为位份相同,荣贵人与静贵人同在一桌。
荣贵人执起琉璃烧彩酒杯,轻声说道:“敬贵人姐姐一杯。”
青郁有些讶异,这荣贵人是皇上新宠,风头一时无两,怎会率先与一位久病无宠的贵人示好呢?
荣贵人仿佛看出了青郁的疑虑,暂且将酒杯放下。压低了声音,悄悄地在她耳边说:“那日无意间瞧见御花园浮碧亭边睡莲花开并蒂,我便知姐姐并非池中之物。虽然我当日只是个小小的常在,没有福分接近皇上,但是对于姐姐的手段,可是佩服得紧呢!”
青郁心下大惊,面色虽还如常,但是胸中震动之声仿佛要把她吞没了,耳边也嗡嗡作响。
荣贵人又道:“这几个月不知道姐姐的香囊绣好了没?”说完脸上浮现狡黠的笑容。
青郁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举起酒杯,依然神色如常。
“多谢美意。只是不明白你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
荣贵人笑了笑,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姐姐,我并没有恶意。我只是好奇,这几个月的宫中之事,是否都在姐姐意料之中呢?姐姐看着热闹,难道不想亲自参与一下么?”荣贵人见她仍在犹疑,就继续说道:“我貌不惊人,也无甚才德,得皇上几番宠幸已是莫大的恩遇。我自知福薄,不能长葆青春和恩宠,这些日子以来又多有树敌,思来想去惟有投靠姐姐方能给今后留有一条生路,万望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