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会意,微笑道:“臣妾的才学德行都不能与千古贤后相较。只是郑重其事,想要穿朝服面见皇上。”
皇上道:“有话就说吧。”
皇贵妃道:“臣妾听闻洋人已从天津退兵了。”
皇上道:“的确如此。朝中大臣有人主和,有人主战,一直争执不下。可看如今的情形,朕也只能向洋人求和。此次议和,绮善有大功。朕已决意让绮善领了两广总督一职,代替林则徐为朕守护海防。”
皇贵妃道:“洋人所求不外乎是通商贸易而已,皇上何不答应了他们?一来可以消弭战祸,二来对朝政、对百姓也未尝不是好事。既然洋人擅长建造船炮,皇上也大可传令下去派人向他们学了来。待到武装可以与之抗衡的一日,便不必怕他们了。虽然绮善是臣妾的族人,但据臣妾所知,其人软弱有余,忠勇不足。让他赴前线,恐怕会耽误皇上的大业……”
皇贵妃话音未落,只听皇上大喝一声:“大胆!”
皇贵妃连忙起身跪下。
皇上道:“朕平日里真是太过于宠爱你了,如今你竟然连朝政都敢于妄议!”
皇贵妃还想要辩驳几句,唤道:“皇上,臣妾……”
皇上打断她,说道:“你不必多言了。朕心已决,不会更改。”
皇贵妃道:“皇上,此事关乎大清百年基业,还请皇上三思后行啊!”
皇上叹了口气道:“朕本来也犹豫不决,但是那日太后与朕讲了安史之乱,朕方才下定决心。你说绮善软弱,可是他令百姓免遭战火蹂躏便是居功至伟。若是洋人攻破城防,朕岂不是要走唐玄宗的老路?若是路上也有士兵哗变,你又让朕如何自处?难道你让朕认下荒淫误国的罪名,将你交出去吗?”
皇贵妃道:“皇上不是唐玄宗,臣妾也不是杨贵妃。自臣妾入宫以来,每日只见皇上勤于朝政,励精图治,想必天下臣民也是有目共睹。再者若是牺牲臣妾一人便可平息事端,臣妾一定不会怜惜一己之身,必亲献人头于御驾之前!”
皇上面红耳赤,说道:“朕不想见你如此!朕也不会允许你为朕而死!”
皇贵妃道:“皇上,其实此刻尚未到谈及生死的时候,只要皇上下定决心,一切仍能挽救!”..
皇上道:“你不必再说了,无论是朕,还是大清国都冒不起这个险。朕原本还疑虑是朕为訢儿选的师傅教了他一些不该教的东西,原来祸首竟然是你。你若再多言,朕必会让旁人代你抚养訢儿。彤贵妃多年来想要皇子而不可得,未必就没有你这个生母疼爱他。”
皇贵妃道:“皇上,天命如此,乃是大势所趋,求皇上顺势而为,救天下臣民于水火!”
皇上怒吼道:“高成,给朕滚进来!”
高成在门外听见皇上与皇贵妃起了争执,自己又不能在旁边规劝,早已心急如焚。
如今听皇上传召,连忙推门进了三希堂,说道:“皇上,奴才在。”
皇上道:“传朕的旨意,降皇贵妃为静妃,禁足永和宫中,一应权利尽数削去。后宫之事暂由彤贵妃和琳贵妃代为打理。”
高成道:“皇上,皇贵妃位同副后,如今国难当头,皇上突然给皇贵妃降位,只怕引起朝野震动啊!”
皇上怒吼道:“高成,连你也要造反吗?朕的朝政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议论?皇贵妃已要背上后宫干政的罪名,你也想担上太监干政的罪名?”
高成吓破了胆,连忙跪下道:“皇上恕罪,奴才知错了。”
皇上脸上的愠色稍稍缓解,说道:“静妃,你跪安吧。”
静妃仍不死心,唤道:“皇上……”
高成抢先一步,说道:“皇上,奴才前些日子就听小德子说静妃娘娘自从上次受惊之后落下了病,常常心绪不宁,让奴才派人送静妃娘娘回去吧。”
皇上深吸一口气,说道:“罢了,你亲自送静妃娘娘回去吧。静欢,这些日子你要在宫里好生反省,莫要再生事端。”
高成又抢着道:“多谢皇上,奴才遵旨。”
说罢起身上前想要扶起静妃。
静妃无奈只得起身,说道:“臣妾遵旨。”之后便随着高成出了三希堂。
第二百二十五回 背后须防影射虫 面前恐有照胆镜
路上,静妃乘着轿辇,高成和雨落分别在两边跟着。..
快要行至永和宫之时,高成道:“静妃娘娘您别气恼,也别着急,回去好生歇着,御前的事儿有奴才支应着呢。”
静妃道:“有劳高公公了。”
高成道:“静妃娘娘客气了。皇上从来不跟娘娘生气,这次也不知是怎么了。不过奴才觉得这也是暂时的,过不了多久皇上就能想通了,恢复娘娘的位份。”
静妃道:“高公公有心了。今日有劳高公公送本宫回来,高公公早些回养心殿吧。”
高成道:“娘娘兰心蕙质,必能明白皇上让奴才相送的苦心。那奴才就先回去了。请娘娘保重。”
静妃道:“高公公慢走。”
高成行着礼,就地停住,直到静妃的轿辇走远了方才转身离去。
雨落道:“娘娘,方才高公公说皇上有意让他相送,却是何意?”
静妃道:“本宫进养心殿之前还是皇贵妃,出了养心殿就变成静妃了。皇上必是害怕六宫中有人存心作践,这才让高成亲自送本宫回来,从而示意六宫,本宫虽被降位削权却并未彻底失宠于皇上。”
雨落道:“怎地皇上的心思,娘娘和高公公都看得这样明白?奴婢是万万想不了这么多的。”
静妃道:“可惜皇上的一番心思也是白白浪费了。”
雨落道:“这从何说起?”
静妃道:“本宫身居高位这么多年,虽然也曾被禁足,降位却是首次。只怕宫里有的人会坐不住了。”
雨落道:“任凭她是谁,咱们永和宫的地界却不许她们轻易亵渎。”
静妃笑道:“你倒是不怕。”
雨落道:“这有什么可怕的?别说娘娘如今尚且身居妃位,即便从前还是贵人,奴婢和风眠都不曾怕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静妃看了看雨落,又把目光望向远方,幽幽地道:“这些年幸亏有你们,否则宫中的日子不知会是何等的寂寞。”
雨落道:“岂止是我们?还有败在娘娘手下的那些人,还有与娘娘交好的荣贵妃姐妹等人。”
静妃又看了雨落一眼,笑道:“是啊,一转眼,荣儿和英儿也故去好多年了,可她们的音容笑貌仿佛仍在眼前。本宫当初答应她们的事也算是一一做到了。”
雨落道:“放眼宫中,降位还能笑得出来的只怕也唯有娘娘一人了。”
静妃道:“不笑,难道哭给那些想看笑话的人看吗?本宫此番被降位并非是被她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击败,而是因为本宫心系国家大义。即使降位削权,本宫也矢志不渝。”
雨落道:“国家大事,奴婢不懂。奴婢只知道娘娘坚持做的事一定有其非做不可的必要。”
轿辇很快便行至永和宫门前。
静妃抬头远望一眼,说道:“又是许久都不能出门了。”
雨落扶着静妃进了永和宫,回寝殿歇下了。
转眼夏尽秋至,一年一年周而复始,而世事仍是不平。
道光二十年九月,林则徐、邓廷桢被革职,以琦善署两广总督。
十二月,琦善擅自与英国人订定《穿鼻草约》,私许割让香港,开放广州,赔偿烟价。
由于英国人提出的条件过于苛刻以及琦善擅自签订条约,使道光皇帝大为不满,于是便把琦善抄家革职。
一日晌午,永和宫内殿。
锦瑟进门来禀报道:“娘娘,恬妃娘娘和成妃娘娘来了,在正殿求见娘娘。
静妃道:“她们来得倒快!”
雨落道:“娘娘早知她们要来?”
静妃道:“当初本宫降位削权她们还没来得及奚落一番,无外乎是看绮善被皇上委以重任,想到本宫可能很快就要复位。如今绮善被夺了两广总督和大学士之职,全家都被抄没,她们便猜想本宫再无翻身的机会了,所以才敢来。”
雨落道:“果然是来者不善。”
静妃对锦瑟道:“请她们稍坐,本宫这就过去。”
少顷,永和宫正殿。
静妃由雨落扶着,施施然地走进来。
恬妃和成妃并未起身相迎。
静妃道:“有劳恬妃姐姐和成妃妹妹久等了。”
恬妃道:“不碍事,许久未曾走进永和宫的地界了,如今故地重游,本宫与成妃妹妹都别有一番感慨。”
静妃也不恼,自顾自地坐在正位上。
成妃道:“恬妃姐姐说的是。当初咱们姐妹可没少来永和宫给皇贵妃请安啊。”
恬妃道:“成妃妹妹错了,如今还哪有什么皇贵妃。”
成妃道:“恬妃姐姐恕罪,的确是妹妹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