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阿哥道:“并非是孩儿自己想的。而是额娘常常教导孩儿要争先恐后,力图上游。可是师傅却教导孩儿忠恕之道、挈矩之道,不偏不倚,孩儿都糊涂了,不知道该听谁的。”
皇上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对高成道:“传旨下去,五阿哥交归太后亲自抚养,祥妃不善教子,德行有亏,着降为贵人,以观后效。”
五阿哥慌了神,跪下哭道:“孩儿不想与额娘分开,求皇阿玛收回成命!”
皇上道:“君无戏言,朕的旨意不会收回。誴儿你今后要好生向殷师傅学习,莫要再把你额娘说的那些放在心上。”
五阿哥抽泣着说道:“孩儿遵旨。”
殷兆镛道:“皇上,如此安排,恐怕惹人非议。若众位阿哥都养在阿哥所等别处也就罢了,偏偏五阿哥离开生母,只怕外头的清议会不大好。”
皇上斜眉道:“你也想抗旨?”
殷兆镛叩首道:“微臣不敢。”
皇上道:“起来吧。今后好好教导五阿哥就是。”
殷兆镛道:“微臣遵旨。”
皇上看向长得剑眉星目、超拔卓群的六阿哥,再换上慈父的面容,说道:“訢儿,你又学了些什么?”
六阿哥道:“今日师傅说到圣祖康熙爷一生的功绩,讲到康熙爷收复台湾之时也曾用过荷兰人所造的船只,这才一举突破郑经沿海的防线,得以功成。孩儿觉得既然他们善于造坚船利炮,咱们何不去学了来?为何又不许通商贸易,要自守于其中呢?”
皇上脸色又一变,说道:“訢儿,你有所不知,圣祖康熙爷之所以能够收复台湾,靠的并不是荷兰人造的船,而是迁界禁海的策略,让台湾成为一座孤岛,自然可以不战而胜。所以即使当初没有荷兰人提供船炮,圣祖康熙爷一样可以收回台湾。”
六阿哥道:“可是既然有更好的船炮,为何不能为我所用呢?”
皇上向六阿哥的师傅卓秉恬说道:“六阿哥小小年纪如此重器而不重意,是你教习的结果?”
卓秉恬也连忙叩头告罪道:“回禀皇上,臣万万不敢。只是六阿哥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多学经典无一不是一触即通。但是其思维甚广,常常问得微臣哑口无言。微臣早有意向皇上请辞,请皇上为六阿哥另择名师。”
皇上道:“你年纪也大了,早点告老还乡也是一件好事,朕恩准了。”
卓秉恬叩首道:“谢皇上恩典。”
皇上对六阿哥道:“訢儿,你年纪尚幼,难以分辨是非。皇阿玛另指一位名家给你做师傅。”
六阿哥道:“孩儿多谢皇阿玛。”
皇上沉思片刻说道:“翁心存翁老乃是朕钦点的状元,如今位居体仁阁大学士,朕便命他教习你的功课。翁老学问精深,博古通今,你要好好地学。”
六阿哥道:“孩儿知道了。”
皇上见六阿哥神思怏怏,似是不快,便说道:“你方才所提之事,待你长大成年朕再解释与你知道。”
六阿哥道:“孩儿领旨,多谢皇阿玛。”
第二百零四回 小女子志在凌铄千古 老妇人心中驰驱豪杰
皇上道:“高成,各位师傅劳苦功高,吩咐御膳房,今日加菜。”
高成道:“奴才遵旨。”
皇上道:“朕先回养心殿了,众皇儿安心读书,改日朕再来考问你们的功课。”
于是皇上离开了上书房。众皇子跪在地上恭送皇上。
龙辇上,皇上突然说:“高成,方才教习四阿哥的杜师傅说的那人叫什么?”
高成道:“回皇上的话,奴才记得好像是叫札克丹。”
皇上笑道:“对,就是这个札克丹。高成,传几个内大臣午后到南书房来,替朕拟旨。”
高成道:“奴才遵旨。奴才请皇上的旨意,祥妃娘娘降位的旨意,奴才去不去传啊?”
皇上道:“什么祥妃,朕已经降她为贵人,她如今是祥贵人。君无戏言,快派人去传旨!”
高成道:“奴才遵旨。”
是日傍晚,祥贵人被降位之事六宫尽皆知晓。
寿康宫中,祥贵人抱着五阿哥哭成一个泪人。
太后道:“好了,事已至此,哭有什么用?淮秀,带五阿哥下去休息。”
五阿哥依依不舍地道:“额娘……”
祥贵人抱得更紧了,哭道:“求太后开恩,让誴儿晚几日再来吧。”
太后道:“皇上已然开恩了,知道哀家疼你,便让把五阿哥送到哀家这里来。你知不知道从前遇到这种情况,皇子都是要送到别的位份高的嫔妃那里去的。”
祥贵人哭道:“臣妾被降位不要紧,可是誴儿是臣妾的心头肉,何苦让我们母子分离啊?”
太后道:“哀家这里又不是别的地方,平日里你想来就来,跟自己宫里有什么两样?等过了这个风头,哀家便下一道旨意,说哀家身子不适,让你入寿康宫侍疾,这样一来你与五阿哥不是还能朝夕相见吗?”
祥贵人听太后所言颇有道理,便稍稍收了哭声,说道:“臣妾谢太后恩典。”
太后道:“皇上正在气头上,有些话在哀家这里说说也就罢了,你切莫去养心殿向皇上求情,否则怕会适得其反啊。”
祥贵人道:“臣妾知道了。”
太后向淮秀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带五阿哥下去安置?明日还要早起念书呢!”
淮秀道:“奴婢遵旨。”
祥贵人摸着五阿哥的小脸,依依不舍地对他道:“誴儿听话,跟淮秀姑姑去歇息,明天下了学就能见到额娘了。”
五阿哥道:“额娘,明天你记得要带些我爱吃的点心来。”
祥贵人满面泪痕,心痛如绞,说道:“额娘记得了,誴儿放心吧。”
五阿哥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淮秀走了。
祥贵人用帕子捂着嘴,已经哭得一塌糊涂。
太后道:“行了!又不是不能再相见?至于这么生离死别一般吗?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哀家抢了你的孩子!你想想皇后,那才是真正的天人永隔。”
祥贵人道:“太后恕罪,臣妾失仪了。”
太后道:“你还能每天来哀家这与五阿哥见面,有什么好哭的?磬笙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为了给皇上留下深刻的印象,不至于将来毒发入骨容色残损惹皇上厌弃,竟然能做出吞金自尽的事来,还不是为了四阿哥的前程?她死之前难道就不眷恋人世?难道就忍心与四阿哥母子分离?但是她知道怎么做对四阿哥最好!所以她义无反顾!你再看看你,不懂得如何教养,只会在这里哭!哀家方才不加训斥是在五阿哥面前给你留着颜面呢!若是还不加收敛,哀家便去回过皇上,让人把五阿哥送到皇贵妃和彤贵妃宫里去养着!正好彤贵妃还没生过皇子呢!”
祥贵人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收住眼泪,说道:“臣妾知罪了,求太后千万不要把五阿哥送到别人那里去啊!”
太后从身上抽出一方干净的丝帕丢到祥贵人跟前,说道:“好了,擦擦眼泪。从前咱们赢了那么大的一场仗,一举清除了皇后,皇贵妃和长公主能不反攻倒算吗?既然要跟她们争跟她们抢,便应该一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为了五阿哥的将来,你便暂且忍耐些吧。”
祥贵人接过丝帕将泪痕拭干,说道:“太后教训得是,臣妾太没用了,太沉不住气。”
太后道:“你可知道为何皇上几次三番疑心哀家和你,都未曾动怒么?即便是现在你两次降位也是借着五阿哥教养不当的由头,而不是别的事情。”
祥贵人思虑半晌,答道:“臣妾不知。”..
太后道:“那是因为皇上忌惮哀家在前朝布下的势力,后宫之事都是小事,前朝才是重中之重。可如今皇上已经起了用新势力渐进渗透到哀家的布局之中的心思了。听说今日在上书房,四阿哥的师傅杜受田接着典故举荐了札克丹。午后皇上就纠集众臣下旨提拔了札克丹,只怕不出多久,札克丹便可位列内阁了。”
祥贵人道:“臣妾乃是深宫妇人,朝政上的事,臣妾不懂。”
太后怒道:“不懂就要好好学!皇上是为何降你的位,这才多久就浑忘了?”
祥贵人没想到太后会突然发火,吓得一激灵,身躯猛地抽搐了一下,瑟瑟发抖地说:“臣妾知错了,请太后责罚。”
太后道:“你好好给哀家听着!别说你现在变成了贵人,就算是变成了答应,只要五阿哥继承皇位,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圣母皇太后!可若是四阿哥、六阿哥继承了皇位,你就等着博尔济吉特·静欢把你折磨致死吧!别说是你,就连五阿哥也活不了。这么说,你可明白?”
祥贵人道:“臣妾明白了,太后教训的是,臣妾知错了!”
太后道:“前朝的老臣半数都是哀家的人,只要他们不死,便会誓死力保五阿哥继承大统。现在要防的是皇上想清除前朝的势力,皇贵妃也想借此机会打击哀家。除此之外,什么事对于哀家,对于你和五阿哥来说,都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