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盈道:“臣妾在宫外日夜为娘娘祈祷,但愿娘娘可以再为皇上绵延皇嗣。”
方盈梳着一个繁复华丽的旗头,布满精致的点翠,侧面垂下攒珍珠粒的流苏,衬得她仙姿玉色、粉光若腻。
宁嫔道:“多谢妹妹一番美意。本宫瞧着,妹妹今日的气色倒好。”
方盈道:“臣妾还未来得及向宁嫔娘娘道谢。臣妾有今日,全**嫔娘娘指点施赠。”
宁嫔道:“如此说来,妹妹是得偿所愿了?这么久了本宫终于听到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方盈道:“娘娘的宝物的确不凡,臣妾受益良多。只是一时不慎,这秘密已被我家大人知晓。”
宁嫔心头一紧,随即又平静下来,说道:“既然妹妹今日还能春风满面地来见本宫,谢本宫,想来温大人并未苛责妹妹。”
方盈道:“的确正如宁嫔娘娘所料,臣妾因祸得福,反而得到垂怜。”
宁嫔道:“妹妹如此美貌,温大人想必日后更会对妹妹呵护备至。”
方盈道:“但愿能承宁嫔娘娘吉言。只不过臣妾的年纪也不小了,至今膝下仍是无儿无女,的确深以为憾。”
方盈话未说完,便看到宁嫔脸色一沉,方想到自己失言了。
方盈连忙又说道:“宁嫔娘娘莫怪,臣妾言多有失,还是不说了。”
宁嫔脸上又浮上笑容,说道:“无妨,事实即是如此,失从何来呢?这次见到妹妹,本宫仍有宝物相赠。”
方盈心中暗喜,说道:“臣妾何德何能?竟能得宁嫔娘娘如此眷顾?”
宁嫔道:“本宫早就言明,你我二人家世相仿,性情相投,本就应该多多往来,彼此关照啊。”
方盈道:“多谢宁嫔娘娘。”
宁嫔笑着拿出一个一指长的玉瓶儿。
盖雕圆钮,盖壁雕皮球纹,双兽衔环耳,通体雕回纹。
摇晃之下,隐隐能够看到瓶中有微波荡漾。
宁嫔道:“这便是另一件宝贝了。只要你混在酒里,哄温大人喝下,保管你一索得男。”
方盈眼睛已死死盯住玉瓶,起身双手接过,说道:“竟然如此神奇?”
宁嫔道:“是否如传说一般神奇,妹妹一试便知。说句不该说的话,皇后娘娘和祥贵妃娘娘都是连着为皇上生下两位公主,为何突然又都生了皇子?难道真是上天保佑么?事在人为啊!”
方盈手握玉瓶,心绪起伏,说道:“倘若真能得偿所愿,臣妾会一生一世铭记宁嫔娘娘的恩德。”
宁嫔道:“咱们姐妹,用不着这样的客气话。你得偿心愿,本宫也替你高兴啊。他日温大人府上若再有添丁之喜,不论皇上还是本宫都会重重赏赐。即便是在和硕长公主眼里,妹妹的地位也再不同以往。”
方盈道:“宁嫔娘娘说的是。夫人是原配,入门比臣妾早,又早早地诞下嫡出的长子,地位在臣妾之上,臣妾心里是一万个服气。再者说,臣妾的母家虽说在前朝甚受皇上倚重,毕竟也没有个姐妹高居贵妃之位,又是皇子公主的生母。屈居于夫人之下,臣妾也不算冤枉。可是那莫青芜是个什么出身?如今却也与臣妾平起平坐。有时无论是长公主还是我家大人都高看她一眼,臣妾竟然流于末席了!”
宁嫔道:“本宫也时常为妹妹抱屈呢。以妹妹的家世和容貌本应该入宫为妃,得享天家富贵。即便是嫁给王公子弟,也应该位居正室。岂能忍受如今的境遇呢?”
方盈道:“所幸有宁嫔娘娘帮扶,臣妾方才有一线生机。如今我家大人待臣妾极好,臣妾也知足了。”
宁嫔笑道:“若再喜得贵子就更是锦上添花。”
方盈又与宁嫔寒暄了几句,方才离宫。
车马又摇摇晃晃地走上京城的街头。
正是“何处飞来林间鹊,蹙踏松梢微雪”。
车夫隔着帘子问道:“盈夫人,今日还回长公主府吗?”
方盈手里紧紧握着玉瓶,轻笑着说道:“不必了,直接回府即可。”
方盈走后,宁嫔站在窗前,望着院子里的梅花疏影,自顾自地出神。
唤云进了殿,说道:“娘娘,已送了温夫人回去了。”
方盈并不答话,仍旧保持着远望的姿势。
唤云向前走了几步,说道:“可要奴婢扶娘娘进去休息?”
宁嫔道:“不了,本宫想多看几眼。入宫这么久,今日才发现这红梅如此妖娆多姿。不知明年还能否有缘再见。”
唤云道:“娘娘蕙质兰心,自然世事洞明。这紫禁城千百年来,花木总是开了又败,败了又开。人心也是高低明灭,如同寒山远火。又岂能奢望一成不变呢?”
宁嫔回头向唤云一笑,双瞳剪水,雾里看花。
第一百九十二回 画蛾眉溘然长逝 念玉碎哀思如潮
隔日,晨起。
沛宜迟迟不见皇后唤她进去伺候,于是轻轻叩了几下门,仍无应答。
沛宜深感不妙,又不敢贸然闯入皇后的寝殿,只能一边请人去请皇上速来承乾宫,一边带着承乾宫的宫女守在寝殿门口。
皇上听说此事,心里难免起急,下了朝还来不及换便服,穿着明黄龙袍就赶来了承乾宫。
待皇上走到寝殿门前,沛宜领了谕旨方敢将寝殿门打开。
皇上匆忙踏入寝殿,疾行几步,口中唤道:“皇后!”
突然皇上停住脚步,众人跟上前来皆大惊失色。
只见皇后穿戴整齐,钗环首饰一应俱全,薄粉敷面,颜似渥丹,细润如脂,正仰面闭眼躺在床榻上。
那柳眉如烟,婉转双蛾远山色。
沛宜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不觉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皇上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皇后床榻前。
皇后双手交叠放置在自己腹上。
腕白肌红,细圆无节。
指上不仅戴有翡翠戒指,更有赤金点翠的护甲。
皇上伸手过去,又清唤一声:“皇后。”
触及皇后手掌的瞬间,皇上感到一股锥心刺骨的寒意,连带着他的五脏六腑都冷了。
皇上颤抖着手,往皇后的鼻息处探去。
早已没了一丝生气。
皇上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高成连忙上前扶住,又对下面的人道:“快,传太医!”
一时间,承乾宫哀声震天。
晌午,寿康宫。
淮秀满脸堆笑,说道:“太后,成了!”
太后道:“果真?”
淮秀道:“承乾宫和太医院都传出了消息,错不了。”
太后抚掌大笑道:“施依山啊,施依山,哀家真要好好谢谢你啊!”
淮秀也谄笑道:“施太医若是知道太后又肃清了宿敌,只怕也与有荣焉。”
太后道:“哀家原本以为宛如和宛兮被打发出了宫,承乾宫里里外外都换了人,还要再多等些日子呢。”
淮秀道:“奴婢也没想到,若不是施太医的手段太厉害,就是皇后自己不想活了。”
太后道:“她自己?”
淮秀道:“太后忘了?那药服用日久,待到后期之时每每便觉头痛欲裂,恨不得一头碰死呢。”
太后道:“皇后也算是一代佳人,生前受此苦楚,真是可怜。哀家本来也不想做得这么绝,只是她既然生在我钮钴禄氏,就势必要为哀家所用。哀家座下,断断容不得这样背信弃义的叛徒!”
淮秀道:“太后说的是,若无太后抬举,当初皇后怎么可能有机会进宫侍奉圣驾呢?可是她眼见皇上与太后起了嫌隙竟然想要自立门户,真是背主忘恩,丝毫不值得同情。”
太后道:“不错,忠心永远比资质更重要。”
淮秀道:“皇上只怕还有的查呢。”
太后道:“查?上哪儿查去?宛如、宛兮都被他放出宫去了,这一招可真是助了哀家了。”
淮秀道:“不错,宛如、宛兮早已被奴婢安排的人处理了。血书已经准备好,太后随时都可以去养心殿。”
太后笑道:“事不宜迟,这便陪哀家走一遭吧。”
淮秀道:“是。”
此时,养心殿西暖阁,皇上紧闭房门。
高成等人一律不许进。
高成无奈只得请来了静贵妃。
早前静贵妃听闻皇后薨逝几欲崩溃,但是高成亲自到永和宫来请,讲明如今皇上正闭门不出,兀自伤感。
静贵妃只得打起精神,往养心殿来。
西暖阁门外,高成又轻轻叩了叩门。
静贵妃道:“皇上,是臣妾。”
门里传来一声低音:“进来吧。”
高成松了一口气,连忙把门打开。
静贵妃道:“有劳高公公。”
高成压低声音说道:“还请娘娘好生劝劝皇上。”
静贵妃点了点头,走进了西暖阁。
只见皇上竟然一直盯着锦盒里青玉合卺杯的碎片出神。
静贵妃轻声道:“皇上,切勿过于伤心,一定要保重龙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