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察无奈轻叹,抬起头来,倒也不曾多言,转了话头,只与金元祯说起别的事来。
十四王是他的恩人,他家中落难之时,皆蒙金元祯出手相救,他才能安身保命,才能随着商队四处游走,才能有了今日的基业,成为富商蓄贾。
他知道金元祯有他的政治野心,他的宏图大业,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十四王手中一枚可堪一用的棋子,替他赚取金钱,供以粮饷。但哪怕仅仅为了恩义二字,他也要必须坚持下去,助他夺嫡。
蒲察思前虑后,无奈至极,直到后半夜时,才勉强睡去。隔日一早,徐三睁眼醒来,便见这男人已然精神抖擞,端着粥菜,走入屋内,遥遥还可听见唐玉藻的嘟哝之声,虽听不真切,但也知是在抱怨不休。
徐三掀被起身,看了看外间天色,才知自己在他怀中睡得这样安稳,以至于今日竟直接睡过了头。徐三抿着唇,难得有些赧颜汗下,蒲察看在眼中,一边咬着笋肉馒头,一边咧嘴笑着,唤她道:
“布耶楚,你也不必自责。你的棍法,还有镖刀,皆已大有长进,平日记起来了,就练上一会儿,用不着每日都由我看着了。”
徐三挨着他坐下,眉头紧蹙,依旧在自责内省。蒲察见了,扯下一小块笋肉馒头,塞入她的口中,又放柔声音,哄她道:“这事怪我,怪我没叫你。实在是我想着,你昨夜睡得那样晚,今日多睡会儿,那也无妨。”
徐三想了想,又抬头看他,平声道:“我想跟你打一场。”
蒲察一怔,随即笑意加深,应声道:“好。八月初五是我生辰,你陪我一日,我就跟你切磋一回。”
这男人如今的汉话越说越好,就连荤段子,都是信手拈来。他稍稍一顿,舔了舔唇,咧嘴笑着,压低声音道:“咳,这个陪我一日,可不能只有一日。”
徐三冷哼一声,嗔他一眼,桌子底下的绣鞋儿也踩上了男人的靴履。而蒲察却很是得意,低笑连连,半晌又道:“布耶楚,你的生辰是哪一日?”
徐三不是爱过生儿的人,她想了一想,才应声答道:“十一月份,还早着呢。”
蒲察想,这倒还来得及。
他无法预料前路风云,也不知与徐三别过之后,今生今世,还会否再遇。昨夜想了许久,他也想明白了,他要让徐三记住他,永远也忘不掉他。哪怕她七老八十了,哪怕她又纳娶了别的郎君,当她听着蒲察这个名字,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牵起唇角,想到这个男人,曾是她的爱根。
这夜里二人于床笫之间,又论起赏罚之事来。徐三言出必行,好好赏了他一回,便连往日不愿做的姿式,都羞着脸,咬着唇,随了他去。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二人月余不见,蒲察更是兴致颇浓。他早早赶了唐玉藻去陪徐母说话,接着锁上院门,掩上窗扇,便开始大干一番。这也是两人少有的不必顾及旁人的时候,蒲察可以用金语说些荤话,徐三娘也不必再强忍声息。
眼下蒲察立在房内,徐三背靠菱窗,紧搂着他的脖颈,双腿紧夹着他那结实的公狗腰,自是满室旖旎,春风无边。二人攀至顶点之后,徐三微微喘息,正在平复之时,便听得蒲察埋在她颈边,声音沙哑,低低问道:“布耶楚,你以后可会忘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两章,这个地图就结束啦
第107章 黄金虎符白雪骢(三)
黄金虎符白雪骢(三)
徐三一怔,摸着他的后脑, 轻声道:“说甚么傻话?你是我的小师父, 我怎么会忘了你?若是没你教我棍法和镖刀, 那日土匪闯进院子里, 我和贞哥儿,只怕都成了黄土一抔。还有算学, 多亏你为我传道解惑, 指点迷津。”
她唇角微勾, 单手捧起他的脸,眼眸发亮,柔声说道:“蒲察晃斡出, 我徐挽澜,要记你一辈子。”
够了。这已经足够了。
蒲察鼻间发酸,薄唇紧抿, 喉结微动, 却是甚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倾身向前,复又吮住她的唇瓣, 身下之物也跟着恢复过来。徐三有所感应, 先是瞪大了眼睛, 随即低声羞恼道:“你也太厉害了吧?”
蒲察咧嘴一笑, 哑声道:“只对你这么厉害。爱根要让你知道, 你的蒲察爱根,是天底下最厉害的!”
菱花窗子,及那灿灿烛焰, 遽然间都剧烈晃动起来。徐三双腿夹在他腰间,原本还能夹住,可他攻势如此威猛,害得她脑中发空,双腿发软,身子不住往下滑去,这一滑,顶得便愈发深入。蒲察一笑,长臂一捞,将她放到书案之上,于那笔墨纸砚间,复又埋头耕耘起来。满室旖旎,自是不必多言。
夜深人静之时,徐三倚在他怀中,合眼而眠,哪知半夜里忽地发了梦,梦里头兵荒马乱刀光剑影,惊得她眉头轻蹙,猛地睁开眼来。
深重夜色之中,她抬眼一看,却见蒲察竟是仍未睡去,月光映着他那琥珀色的眸子,照出了其中闪烁泪光,恍若满天星子,全都倾入了他的眸中。徐三一惊,推了他那结实胸膛一下,轻声道:“怎么哭了?”
蒲察没想到她竟会半夜醒来,赶忙眨了两下眼,笑呵呵地道:“困的。”
徐三隐隐猜得他的心思,却也无法多说甚么。世间之事,大多都有公理可循,但是感情的事却不同,谁爱的比谁多,谁欠了谁的没还,这都难以说个明白。
她偎入他怀中,闭上双眼,低低说道:“睡罢。”
蒲察嗯了一声,环拥住她,深吸了口气,总算是合眼睡去。
转眼即是八月初五,蒲察生辰当日。徐三心里清楚,这或许是唯一一次,亦是最后一次,陪他度过这个日子,因此撇了其余杂事,专心陪伴起他来。
宋人喜食羊肉,金人则爱吃猪肉。此外,金代的女真人,还尤其喜欢吃米粥、蜜糕、荠菜等物。徐三这日便起了个大早,挽袖给他下厨,待到蒲察起床一看,便见满桌摆的都是他爱吃的,诸如猪肉馒头、白米粥、荠菜蒲笋、加了松仁核桃的蜜糕等,实在叫他感动不已。
他抿唇笑了,抬起手,替徐三擦去了脸上沾着的面粉,随即又拉着她,叫他坐到自己膝上。徐三想着唐小郎不定甚么时候便会进来,便有些犹豫起来,可再一看蒲察央求的目光,她心上一软,干脆从了他去,坐到了他怀里,一同用起早膳来。
唐小郎也算有些眼色,遥遥见得屋内这副光景,心上一沉,虽不大高兴,但也没进去讨嫌。他转身回了屋中,心里头醋海翻波,一方面暗道那金人不过是过眼云烟,长久不了,可另一方面,他却又对蒲察十分羡慕——
唐玉藻想得明白,就算他以后得了宠,爬了床,三娘也定不会亲自给他下厨,窝在他怀里吃饭。他算甚么,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玩意儿罢了。身为贱奴,他能得到的,就那么一点而已,而就是为了这么一点,他都要使出全副心力。
徐蒲二人缠了一整日,入夜之后,二人先撑船看过夜景,之后又到街上游逛。卿月花灯,珠帘排户,徐三眼望着燕乐城又恢复了往日繁华,心中亦是有几分高兴。两人坐到茶摊上,蒲察边饮着茶汤,边兴致勃勃,将自己的商铺一一指给她看。
徐三看在眼中,心上却是有些惊讶。她知道蒲察有钱,却也没料到他这么有钱,所涉产业亦是如此之广。她抿唇一笑,仰头看向蒲察,挑眉说道:“你名下那么多铺子,到底哪个挣的银子最多?说来让我听听,我也好长长见识。”
蒲察笑道:“我最赚钱的生意,不在宋朝,而在大金。布耶楚,你这么聪明,不如猜上一猜?你要是猜准了,今晚我任你摆布。”
徐三横他一眼,抿唇失笑。她绞尽脑汁,来回猜了几次,却都不曾猜对。半晌过后,蒲察大笑,俯身亲了她一口,这才用女真语低声说道:“宋国的这些铺子,都记的是我的名。但我最赚钱的买卖,则都挂在十四王名下。我在金国,有两处军马场,另还有十余处作坊,造的是刀箭弓弩。这些买卖,才能叫我日进斗金。前些日子回上京去,也是为了弓弩坊的事。”
养马也好,制造武器也罢,无论在大宋还是金国,都只能官营,不能民营。这也是为何蒲察不得不将马场和工坊,全都挂靠到金元祯的名下。
徐三听着,心中却是十分惊异。她原本以为蒲察就是个商人,靠的是两国贸易赚钱,哪知眼前这个笑容单纯的男人,竟然可以说是古代的军火商人。
蒲察紧盯着她,勾唇笑道:“怎么?惊着了?没想到你的爱根,竟然这么有钱?”他抬起手,轻轻抚着徐三的脸颊,半玩笑地道:“布耶楚,最后一次问你,要不要为了我这个聚宝盆留下来,和我做真夫妻?”
徐三笑了笑,拉住他的手,轻声用金语说道:“他们上边人,你争我斗,来回倾轧,你要小心,千万别牵扯太深。恩义虽重,但你的性命更重。”
蒲察笑着点了点头,正要再与她说些甚么,哪知旁边忽地有人提着砂瓶,前来续茶。蒲察微微蹙眉,抬眼一扫,就见那人手上一歪,将那滚烫茶水,朝着徐三胳膊上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