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说一面走到云正床榻前坐下,把两个小碗摆在炕头桌上,伸手掀开被子打算把云正后背上的绷带拆下来清洗伤口并敷药。
云初微马上挑帘走了出去,吩咐梅子把温水送了进来。
云正听着苏晏说的话,大为震惊,原来侯爷打算把她这个女儿嫁给他的小徒弟?
看起来微微和他倒的确般配,只要苏晏能对微微好,那他这个养父也没什么好说的。
云正是个聪明人,前后一联系就明白了,“这次我能被放出来,得亏了九爷出手吧?”
苏晏扬了扬唇,“您是微微的养父,我和她即将是夫妻,照理,我也该唤你一声‘岳父’的,岳父有事,小婿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云正轻轻叹了一口气,“我那些年还在想着,如果东阳侯府一辈子都不来把微微接回去,我就自己养着,等到了年龄便给她寻户好人家嫁过去,如此,既对得起侯爷,自己也能落得个心安,但我没想到,侯爷会这么快就知道了她的身份,迫不及待亲自前来将她给带回去,我更没想到的是,微微最后会和九爷走到一起。”
苏晏莞尔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替云正解开绷带敷好药,又让他把药喝了,苏晏这才起身走出去。
云初微还候在门外,见到他,忙问:“我爹怎么样了?”
“还好,咱们来得及时,伤口还没加重,刚才我给他清洗过重新包扎,用不了几日,伤口就会开始结痂脱落的。”
云初微抚着胸脯,唏嘘一声,“总算是妥了。”
“那你如今可放心了?”苏晏问。
云初微想了想,“郑二这个幕后主使倒是抓到了,可沈桃这个作案的凶手还逍遥法外呢,怎么办?”
“我会让萧沐配合官府去找。”苏晏道:“不会太久的。”
云初微点点头,抬眼见苏晏眉眼间有几分倦色,她有些过意不去,这几日为了云正的事,苏晏没少奔波受累,自己与他不过是协议成婚而已,他却愿意为自己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云初微抿了抿唇,“九爷,我去收拾房间,你去歇会儿吧!”
苏晏愣了一瞬,看着她。
云初微有些不自在,忙别开脑袋,“我的意思是,咱们一路不停歇地赶来,你已经很累了,如果再不休息,身体会吃不消的。”
“也好。”苏晏颔首。
之前云初微还没走的时候就找人来扩建过,如今除了内院的东西二屋,外院还多了两间客房。
云初微去收拾了其中一间出来,由于长时间没人住,空气不是很好,她打开窗子让外面的风刮进来。
家里的花瓶都被郑氏拿去卖了,云初微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一个,索性去厨房腾了个陶罐洗干净装了半罐水,又去外面村头摘了几支金橘花插在里面。
她走出来,准备叫苏晏进房歇息,却意外的看到苏晏正在与人说话。
云初微走过去一看,正是隔壁的吴二哥。
见到云初微,吴二又惊又喜,“云妹妹,你回来了?”
“吴二哥,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还好吗?你娘好不好?”
云初微在他跟前站定,笑着打了个招呼。
吴二面上露出几分愧疚来,“我们都很好,就是……就是对不起你。”
云初微知道他在说作坊和铺子被查封的事,摇摇脑袋,“这事儿都过去了,作坊和铺子没了也没关系,只要人都好好的就成。”
吴二把手里的一筐子鸡蛋递到云初微手里,“听闻云伯伯受了伤,我们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是一点点心意,还望你别嫌弃。”
云初微都听焦燕说了,作坊出事以后,吴婶把家里所有的碎银子都拿了出来帮着医治伤患,吴婶一家日子本来就过得拮据,这次又把家底都掏光,境况可想而知,这些鸡蛋,想必是吴婶挨家挨户去借,东拼西凑来的。
接过吴二手里的竹筐,云初微像提着一块沉重的铅石,怎么都挪不动道。
苏晏不动声色地把她手里的竹筐取下来自己拎着。
“吴二哥,谢谢你。”
许久,云初微才从喉咙口闷出一句话来。
吴二笑着抓抓脑袋,“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又年岁相当,我早就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了,云伯伯入狱的时候,我们也确实无能为力,只能在他出狱后送点东西尽一点绵薄之力,说起来,没能帮到云伯伯,我也挺愧疚的。”
“不怪你。”云初微道:“是背后的人心思太毒辣。”
吴二道:“我听说是你继母娘家的舅爷指使沈桃做的,这事儿是真的吗?”
云初微点点头,“是真的。”
吴二唏嘘,“这家人真是狼心狗肺,连自家妹婿也不放过,实在可恨。”
“不说他了。”云初微一想起郑家的做派来,心绪就无比烦乱,“吴二哥,进去坐坐喝杯茶吧!”
吴二摇头道:“不了,我先把鸡蛋送过来,一会儿还得上山砍柴,等晚上得了空,我再来看云伯伯,云妹妹,我这就走了。”
“嗳,你慢走。”云初微亲自送了吴二出门。
转回头时,却见苏晏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她身后。
云初微吓了一跳,“你怎么走路没个声响?”
苏晏没回答,看着吴二远去的背影,挑挑眉,“你们俩是青梅竹马?”
云初微如实点头,“是啊,自从我爹把我抱到杏花村来,开初那几年带不来孩子,都是吴婶帮着照看的,长大后,我就和吴二哥他们熟识了。”
“对了。”云初微忽然想起什么来,“你刚才和吴二哥说了什么?”
“没什么。”苏晏淡淡地道:“我见他听说你回来,兴奋得有些过头,索性告诉他我是你未婚夫,这次我们俩是回来认门的。”
难怪吴二不愿意进去坐,原来是事先就被苏晏给刺激到了。
云初微瞅着他,“我和他就是兄妹关系而已,你至于么?”
“终究不是亲的。”苏晏道:“我不得不防。”
云初微暗暗翻了个白眼,“房间已经拾掇好了,你快去休息吧,这筐子鸡蛋,我自己能拿进去。”
说着,她又从他手上把竹篮拿过来自己拎着,头也不回地送去了厨房。
苏晏望着她的背影,失笑着摇摇头,一转身,进了云初微收拾好的那间客房。
家里的物件都被郑氏变卖得差不多了,所以客房里并没有多余的摆设,仅一张床和一张掉漆的小木桌。
木桌上摆放着一个陶罐,陶罐里装了半灌水,插了一小束金橘花,橘花香味清淡,让房内空气清新不少。
房间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
苏晏和衣躺在床榻上,轻轻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
小厨房里,梅子的乳鸽汤已经煲好,她第一时间舀了一碗递给郑氏。
郑氏忙摇头,“这是给老爷补身子的,我就不喝了,饼食马上就好。”
郑氏烙了几张饼,打算用这个来招待云初微和苏晏。
如今的家境比不得从前,她是能省则省,云初微他们来之前,郑氏一个人都舍不得拿面粉烙饼吃,每天能不贪嘴就不贪嘴,饥一顿饱一顿。
梅子看了一眼郑氏,她穿着最粗糙的布衣荆钗,脑袋上绾发的簪子也是最普通的木簪,小腹微微隆起,使得她做事有些费力,时不时撩起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液。
梅子忽然想起当年郑氏才嫁过来时因为年岁小不懂事,整天和自家姑娘掐架的情景,如今一转眼,她都身怀六甲,学会照顾人体贴人,也学会过日子了,人都说因祸得福,梅子觉得,对于郑氏而言,接二连三的沉痛打击才是让她彻底蜕变成熟的契机。
见梅子一直盯着自己看,郑氏有些不自在,以为是脸上被烟熏黑了,忙用袖子抹了把脸。
梅子再次把粗陶小碗递给她,笑着道:“太太,乳鸽汤是补身子的,尤其是像你这样怀着身子的妇人,就更应该多喝些补补,对胎儿好。”
郑氏还是不肯接。
相公伤成那个样子,自然是以相公养伤最为要紧,至于吃食,她能不饿到自己和孩子就行了,吃什么都无所谓。
“你放心,鸽子奴婢买了两只的。喏,不信你看,剩下的乳鸽汤都还能盛出两大碗来呢,你只管放心喝,老爷那边,少不了他的。”
“那留着给老爷晚上喝。”郑氏道。
“晚上就不新鲜了。”梅子无奈,“刚才是因为着急要买菜回来做饭,奴婢才随便买了点东西,等一会儿吃完饭,奴婢还得随着姑娘去县城买些能摆放的干货回来呢,银钱的事儿,太太大可不必担心,既然姑娘回来了,就一定会有办法的。”
梅子前后劝说了好久,郑氏才肯接下那碗乳鸽汤慢慢喝起来。
自从作坊出事,所有公账上的银子都被查抄,郑氏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荤腥了,每天不是啃个野菜馒头,就是随便喝碗汤多米少的清粥,嫁妆变卖的银钱,全都得送到镇上医馆去付伤患们的医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