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微跟着苏晏进门,见到苏以柔铁青着脸,而秦涛则是满面无奈地看着她。
经过这次的打击,秦涛整个人都沧桑了一大圈,与之前来苏府威胁人放狠话的那个右相判若两人。
“国公爷。”见着苏晏,秦涛马上殷勤地站起来,拱了拱手。
苏晏表情很淡,随口道:“坐。”
秦涛有些忐忑地重新坐回去。
云初微和苏晏也很快找到位置坐下,苏晏看向秦涛,“不知右相大人来苏府所为何事?”
秦涛这件事,因为牵连甚广,都察院给的判决是停职待勘,具体真相还有待细查,至于停职停多久,没人知道,有可能三五月,有可能一两年,更有可能,这辈子都别想再回去了——这还是太子插手的事,依照太子与贤王那水火不容的关系,能保住命就算不错的。
秦涛当然不甘心,眼看着一只脚已经踏入内阁,竟然在这节骨眼上出事,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打水漂,他是满腹委屈无处诉。
不过,官场归官场,这家里的事情自然也得处理好。
何氏已经被踹出秦家,后宅不能没个女主人,否则再大的家业也得被那几个小妾给抠空,于是想到了前妻,那次来找苏以柔的时候,虽然被对方强硬的态度给膈应到,不过两厢一对比,其实苏以柔较之何氏,真真是书香门第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自然得抓住机会抓紧时间来接回去,否则过了这村没这店儿。
“我…我是来接你三姐回家的。”秦涛直接厚颜道。
云初微嘴角抽了抽,这都分开快十年的人了,中间娶了个又给扔了,如今转身吃回头草还能吃得如此理直气壮?
不得不佩服,这位丞相的脸皮非一般的厚。
云初微没吭声,默默看向苏晏。
早就猜到秦涛来苏府的意图,苏晏对此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触,眸光也清清淡淡的,“十年了,你才来说接我三姐回家,你们家可真够远的。”
这话要是搁别人身上,听了一准儿脸臊,不过对于秦涛这种人来说,只怕连“臊”是嘛玩意儿都不知道,脸大得出奇,直接无视了苏晏话里话外的讽刺,笑呵呵道:“这不是当年发生了点小矛盾么?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这都十年了,再大的仇恨也该散了不是?”
苏以柔在一旁听得咬牙切齿,这不要脸的老东西,怎么说得出这种话来?
当初为了个外室那样对她,将她逼得主动提出和离来,这会儿反倒变成他嘴里的“小矛盾”了?
“你不是还有个继室夫人吗?”苏晏面无表情地道:“怎么,准备把我三姐接回去为奴为婢伺候她?”
“这是怎么话说的。”秦涛忙看向苏以柔道:“以柔我夫人,能让她做那粗活吗?”
苏晏没答话,偏头看向苏以柔。
苏以柔此时一脸的怒容,恨不能走过去往秦涛脸上甩几个大嘴巴子将他打醒。
秦涛能厚颜上苏家,自然做好了一切被辱骂甩脸子的后果,心理素质可以说是相当的好,不管苏以柔如何怒目以对,他都保持着笑呵呵的模样,乍一看,整个儿一宠妻狂魔。
只不过,这笑容里有几分真实,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三姐,你怎么说?”过了许久,苏晏问。
“我不去!”十年前的那股倔劲儿一上头,苏以柔这里是半点说不通,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
凭什么啊?
自己自立门户这么多年,他倒好,娶了个胭脂虎回去,这会儿把人休了又想来吃回头草,以为她是心肠软和的观音菩萨,众生做了什么都能原谅,光凭他那三言两语就能感动得一塌糊涂丢了脑子跟着他回去?
哼!无非是因为被摘了乌纱,害怕再也没法官复原职,所以四处拉拢人,盯上苏家这棵大树罢了。
苏以柔自认为不是傻子,被一个男人利用伤害一次,那是她眼瞎,她认栽,但第二次,若是再栽在他手上,那她这辈子就白活了。
“以柔。”秦涛温声道:“咱都几十岁的人了,别闹小孩子脾气了好不好,怎么着你也得看在岩儿年幼的份上回去照顾他吧?这眼看着杉儿就要出嫁了,岩儿一个人在那府中无依无靠的可怎么成?”
苏以柔皱皱眉头,虽然很不想承认,可这一刻她内心的确是动摇的。
那个小儿子啊,自己离开的时候他才豆丁大,这么多年过去了,统共也没见过几面,想到这些,苏以柔心里很不是滋味。
秦涛见她动摇,便继续趁热打铁,“你是没见着,岩儿这段日子可念叨你了,成天来问我你何时回去。”
苏以柔别开脑袋,偷偷抹了泪,脸色还是一如先前的倔强。
秦涛越发的拿出好脾气来:“以柔,之前的事,是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
苏以柔恼了,“你一句赔不是就想泯恩仇?”
“当然不止。”秦涛一副被抛弃的样子,委屈巴巴,“你若是跟着我回去,往后你说什么都行。”
苏以柔冷哼一声,显然是不信他的邪。
“那你说,你要如何才肯回去?”秦涛也是无奈了,原本脾气那么暴躁的一个人,如今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来哄女人,结果呢,半点成效也没有,可是他还不能恼,还得继续哄。
“我不去!”苏以柔还是那句话。
“那你不管岩儿了?”秦涛实话实说,“他这些年因为有杉儿照管着,过得安逸了些,以至于脑子迟钝,很多东西都学不好,岩儿又跟我不亲近,我担心再这么发展下去,他迟早得长歪。”
这一点,苏以柔早就发现了,要说苏晏十一二岁的时候,都已经成少年将军了,秦岩的言行却还像七八岁大的孩子,看似天真,什么都不懂,可细细思量,竟是脑子跟不上,不过,也不算是智力有问题,只能说之前被保护得太过,该接触的都没接触,所以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他如今还小,如果有人细心教,很快就能跟上来,可若是放任下去,长大了要么长歪,要么一事无成,总而言之,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为就是了。
苏以柔不是不担心,可是,自己难道要因为这个就放低姿态跟着秦涛回去吗?
就算他所谓的继室夫人已经滚出了秦家,那个女人始终取代过她的位置,她如今再回去,算什么?
苏以柔拿不定主意,只能求救似的看向苏晏。
苏晏淡声道:“三姐如何想,便如何做,无需顾虑我们的看法,毕竟,那是你的家事,牵扯的是你的家人。”
是啊,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老九和老九媳妇再聪明睿智,遇上这档子事儿,也顶多是出出意见罢了,他们并不能替她决定什么。
苏以柔撑着脑袋,陷入纠结。
秦涛则是满脸期待地等着她的回答。
终于,苏以柔在一盏茶的工夫后想好了,她坐正了身子,看向秦涛,冷冷地道:“我可以跟你回去,但是你得当着老九和老九媳妇的面跟我约法三章。”
秦涛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也别无他法,“你先说,怎么个约法三章?”
苏以柔道:“我之所以回去,是为了我儿子,不是为了你,所以,外人面前我们是夫妻,但关上门,你我的关系就如同现在,你不准进我的院儿,更不准做出逾越之举。”
秦涛眉心跳了跳,“那这么说来,我们就不是夫妻?”
“呵,你以为我很想跟你回去?你家是有多少泼天富贵等着我去享?”
丞相府已经败了,哪里还有什么泼天富贵,他如今能保住这条命就算不错了,一咬牙,“好,我答应你。”
“第二,倘若十年前你打我骂我的那些事再一次发生,那么我会毫不犹豫离开,而且这次,我要把我儿子也带走。”
“我保证,那种事不会再有。”秦涛语气诚恳地道,以前他真是脑子被驴给踢了才会把这么个贤妻良母给弄走娶了个母老虎回去给自己找罪受。
若非提早就知道秦涛是个怎样的人,云初微都差点被他那诚挚的神情给蒙过去。
“第三,西平侯府给杉儿来的那些聘礼,我听说很殷实,我不管你如何的艰难,都只能留下一部分走走过场,其余的,全部当成嫁妆随她陪嫁过去。”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一条,秦涛倒是毫不犹豫就点了头,丞相府虽然及不上那些世家大族动辄百年的底蕴,但他为官这么多年,多少是有点私人积蓄的,西平侯府的聘礼的确诱人,不过为了区区那么点嫁妆而放弃把苏以柔接回去的机会,自然是后者损失更大。
他脑子还没坏,自然知道该如何抉择。
两人商榷好了,苏晏便让人取来纸笔,把他们“约法三章”的内容写下来,并且让两人都摁了指印,表示从现在开始,纸上的内容生效。
苏以柔在苏家并没有多少东西,随意收拾收拾,傍晚时分就跟着秦涛回去了。
秦杉和秦岩见到娘亲回来,姐弟俩抱着她大哭了一场,哭过了,娘仨又聚在一起吃了顿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