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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门娇 (鸿一菌)



脸上笑意却不达眼底,端坐下首的唐加明目光一颤,漾起笑看向唐加佳,“要是知道你在家这样骄横,看谁还愿意娶你。”

唐加佳俏脸一红,却也闻弦知雅意,忙接过话茬道出席间诸事,皱眉道,“四爷也有意议亲的事,之前可没有半点风声。这个节骨眼上提出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四爷是七少的长辈,也是你的长辈。”柳氏如何看不出孙女的心思,接的话毫不含糊,“别管四爷是什么意思,左右你们差着辈分年岁,我们从始至终属意的都是七少,没得半道换人的道理。”

唐加佳心下一喜,见柳氏再无他话,心满意足的识趣告退。

唐加明没动,若有所思道,“就算传言是真的,四爷和七少再不和,也做不出截胡侄子亲事的事体。只是话一旦传出去,明天起怕是不少人家都要动心,上赶着和四爷做亲。就算七妹和七少的亲事成了,嫁进杜府只怕也不好过,四爷到底是长辈。”

总有千般法子拿捏侄子侄媳。

柳氏抬眼看向孙子,似笑非笑道,“定亲是定亲,成亲是成亲。我是想让加佳和七少定亲,可没想让加佳和七少成亲,真嫁进杜府去。”

唐加明大惊,脱口问出藏在心底的疑问,“四爷和七少不和的传言,是您的手笔?”

“杜府名下多少生意,不论窑工和伙计,单论掌柜就有不下百人。”柳氏轻言慢语,语气毫无波澜,“早在七少出师前,就隐隐分出’七少党’、’四爷党’两派人马。那些传言是他们自己人作妖,我不过是让人加了把柴罢了。”

怪不得。

怪不得一向压着七妹亲事不松口的祖母,会突然提起和杜府联姻的事。

这样巧的时机,竟似专等着杜振熙上钩。

唐加明暗暗攥起拳头,很快恢复镇定的面色微微发白,“祖母,您到底想要干什么?”

如果只为借势和合作,陆念稚可比杜振熙位高权重。

为什么是杜振熙?

辈分之差,不过是句漂亮话,能糊弄七妹,糊弄不了他。

第14章 他也是这么对你的

“杜府势大,一半得益于开宗老祖宗的荫福,一半得利于皇商名号。杜记瓷窑连任两届皇商,皇商牌匾一挂挂了足六年。对杜府来说太短,对其他同行来说,却太长了。”柳氏不急不缓,盯着唐加明微白的脸道,“当年,是四爷只身上京,一力为杜府拿下皇商风光。此人有城府有手段,十三行里谁不忌惮他几分?

否则明年皇商竞标在即,家大业大如安记瓷窑,不也只走些寻常门路,不敢真起和杜府硬拼的心思?有四爷珠玉在前,七少则太年轻、历练太少,又心性未定。柿子,自然要捡软的捏。”

联姻是最简单且最稳当的利益纽带,她要杜府心甘情愿分出一杯羹,再步步蚕食,架空杜府的财和势。

“我知道你最疼爱加佳。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冷血的祖母?”柳氏看了眼神色骤变、张口欲辩的唐加明,摆摆手起身道,“加佳也是我的嫡亲孙女。定亲不过是一时,将来我自有法子,在不损害她闺誉的前提下,让杜府主动退亲。”

那么名誉受损的,将会是杜振熙。

柳氏目光闪过阴冷,缓缓走向辟做小佛堂的堂屋,身姿矍铄,留下的话音却轻飘,“我要的,是杜府满门钱财散尽,家破——人亡。”

一番话萦绕耳边,柳氏离去的背影在脑中挥之不去。

唐加明捏着气死风灯,定定伫立在祥安院外的甬道口,回身望向檀香飘渺的小佛堂,那是柳氏早晚礼佛的地方,里间摆着唐家亡人的牌位。

和祠堂供奉的不同,那些牌位上的一笔一划,出自柳氏亲笔。

很小的时候,柳氏曾牵着他的手进小佛堂祭拜过一次,他记忆模糊,只记得神龛里的塑金佛像,垂眸看着叩拜念佛的红尘凡夫,神态看似悲悯,实则无喜无悲。

每每回想起这一细节,都令他莫名的脚底发寒。

唐加明不自觉挪了挪脚步,眸底黑沉。

该是怎样的血海深仇,才会令祖母恨杜府如斯。

他心中有些不敢深想的猜测。

祖母不说,他不敢问。

他能做的该做的,从来只有听祖母的话行事。

唐加明轻轻闭了闭眼,握紧气死风灯抬脚离去,打在身前的光晕随风摇曳,又轻又柔。

庆元堂一角独立的华美院落中,明间内一灯如豆,明黄烛火亦是又轻又柔。

千柳跪坐席边,抱着细颈茶壶打瞌睡,耳听一声清脆的“吧嗒”声,登时吹破鼻泡惊醒,瞪着大眼睛努力聚焦。

“困了就先下去歇了吧。”曲清蝉忍俊不禁,一面捻着黑子落棋,一面摇头笑道,“四爷又不讲究虚礼。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千柳瞥一眼不动如山的陆念稚,蹑手蹑脚的退出明间,半是解脱半是无语的偷偷吐舌头。

谁会想得到,大半夜的身处庆元堂面对曲清蝉,陆念稚并无半点入幕之宾的行径,只和曲清蝉对坐手谈。

文艺青年什么的,果然不是她这种小丫鬟能懂的。

千柳默默飘走。

曲清蝉悠悠抬眼,轻声说起千柳之前说过的话,看着陆念稚执白子的修长手指道,“我就该当场出卖你,说出你暗暗往酒杯抹辣油,才害得七少止不住咳嗽,千柳知道了定然不会再说你是好人,认定你和七少并无不和,好得亲叔侄似的。”

她当时离得近人又细心,自然看清了陆念稚的小动作。

陆念稚无谓一笑,轻巧落子道,“不用你说,小七一问,我就自己坦白了。千柳哪里说错了?我确是好人,和小七也确无不和。”

人前正经,人后无赖。

还无赖得滴水不漏。

“我可没见过你这样的好人,当着众人的面暗地里使绊子捉弄人。”曲清蝉面露嗔怪,这份娇嗔只有亲近并无献媚,彼此相交多年的情分表露无遗,“你要’教导’七少也该挑挑地方。我可瞧见了,你把人困在围栏上不放,那样亲密的模样,要是落在心思龌龊的人眼中,不知又要起什么闲言碎语。”

“你这是在替小七抱不平?”陆念稚讶然挑眉,随即低笑道,“你看,你才见过他一面就忍不住为他说话,可见他多招人’疼’。可惜他越大越无趣,不像小时候好玩的很,如今稍微逗一下,就要炸毛。”

好玩?

有这么说自家晚辈的么?

曲清蝉皱眉失笑,“千柳也算见过不少人,连她都赞七少生得好,如果七少不是男子不是你的侄子,我都要怀疑你是动了情思,才会言行无忌,待七少那样亲昵。”

陆念稚错愕于曲清蝉的脑洞,若有所思道,“你这是感同身受?怎么,以前……他也是这么对你的?”

这个他,另有所指。

第15章 不走寻常路

曲清蝉取棋子的手一顿,摩挲着指间黑子静默片刻,若无其事地不答反问,“我说的是你怎么对待七少的事,你扯进不相干的旁人做什么?”

不相干的旁人么?

陆念稚垂下眼脸,目光掠过曲清蝉自乱阵脚而不自知的一着棋,捻指压下白子,从善如流的接口道,“你一个外人尚且为小七抱不平,我这个四叔岂会真的为难他?他是杜府的嫡长孙,自出生起身份就不同,肩上背负的期望和担子又重,学得多了做得多了难免过犹不及。

你不知道,他小时候性子有多执拗,要不是我下了回重手,打杀了个黑心下人,逼他直面何谓人心可畏何谓残酷血腥,只怕他的性子还扭不过来。有些事,不面对面敲打他,说一半藏一半,他反而要胡思乱想。

外头那些传言,他大概也知道和杜府家下人的派系暗争有关,却不知道其中还有唐家的手笔。水过留痕,小七查不到的,不代表我查不到。唐家用这种混水摸鱼的手段谋亲事,可见心术不正。且唐加佳那七情上面的作派,不适合做杜府未来的宗妇主母,并非小七良配。

再说了,我自进了杜府,二十年如一日的忙里忙外,成日里打理的除了生意还是生意,这样忙死累活的了无生趣,还不兴我逗一逗小七,捉弄捉弄小徒弟小侄子找乐子玩?如此也显得亲近不是?”

“你就事论事,我没你那样的胸襟和考量,我只和你就人论人。”曲清蝉听到最后噗嗤失笑,摇头道,“你我……本是无根的浮萍。好歹你已是杜府上了族谱的正经养子,不再是孑然一身,好好的家、好好的家人,当用心珍惜才是。何必掺进不必要的算计?”

他确实有意放纵传言,有心搅和杜唐联姻。

若说不单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恐怕没人会信。

在他看来,没有血缘牵绊的亲情更需要经营,也就少不了算计。

只二人相处时,虽不涉及风花雪月,却也不曾谈及外人外事。

曲清蝉为杜振熙说话,多半是因想起自己身世,触景伤情,才有这一番“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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