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沈言又帮助孟宏,将韩奇家人妥善安置,在太尉眼里,沈言不惜冒险帮他,足可见心思纯良正直,深得孟宏欣赏,二人就此结下深厚交情,太尉素来重情重义,自认欠沈言一个人情,将其视作挚友,日后刀山火海,愿与之共赴。
待将太尉孟宏收服之时,寒冬已过,暖春的脚步,已不知不觉的踏入了京城的每个角落,耀华堂的牡丹发了新芽,排排北回的大雁,时不时在顶空长鸣而过。
这一日上午,暖阳明媚,叶适看完沈言送来的书信,唇角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意。
姜灼华在一旁见此,端了一盏茶放在了叶适手边,调侃道:“这一个冬天就没见你笑过,整天埋头忙碌,今儿倒是心情不错,怎么?春天到了,你也要发芽了吗?”
叶适不由失笑,端过茶盏轻抿一口,润了润嗓子,而后放下说道:“暂且告一段落了,春天了,你哥哥的婚期要到了。他那准岳父现在态度如何,对他什么要求?要不要我帮忙?”
第73章
听到此话, 姜灼华身子轻靠在叶适桌边,愁道:“毕竟还没成亲,目前还没说什么,但是往后就不一定了。”
叶适见她眉宇间隐有愁色, 笑笑道:“发什么愁呢?往后有我。”
姜灼华看看他道:“有你又如何?我愁的不是哥哥达不成程父的要求,而是……”
姜灼华顿一顿道:“我是怕哥哥和嫂子想法不和。哥哥自是不想再折腾朝堂之事,但是女人嘛,大部分都想要个积极上进的夫君。”
叶适闻言抿唇,这确实是个值得发愁的事情,叶适拧眉想了片刻道:“但是这个事儿, 你愁也没法子啊,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得看你哥哥了,若是你哥哥愿意为了妻子去努力,就算不得委屈。你也可以往好处想, 一旦你的未来嫂子,不求他做出一番事业, 只想和他好好过日子呢。”
姜灼华闻言陷入沉思,也对, 从前一直是他们兄妹相依为命, 所以哥哥处处为她着想,她也处处替哥哥考虑, 但是往后, 哥哥成了家, 就该是他们夫妻过日子了, 哥哥的事,自会有嫂子替他操心。
想到这儿,姜灼华不免有些失落,前世哥哥一直没成亲,陪了她这么久,现在哥哥忽然要属于别人了,欢喜中总夹着些许难过。
叶适留意到了姜灼华神色,身子朝她前倾,关怀道:“你怎么了?可是舍不得你哥哥?”
姜灼华看了叶适一眼,默默的点点头。
叶适含了温柔的笑意,对姜灼华道:“你哥哥总会有自己的家,以后,他还会有孩子,心思会慢慢放在妻儿身上,这是改变不了的。你哥哥虽然不能像以前那么顾你了,但是,你以后有我啊,是不是?我会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你身上。”
姜灼华虽然知道这是安慰的话,但是心里依旧温暖,就好似窗外初春的暖阳,叫人莫名觉得熨帖。
姜灼华唇角不由含了笑意,叶适见此,不免欣喜,他紧着问道:“你哥哥婚期是哪一日?这段时间应该会很忙,我的事情暂时可以先放放了,我帮你把你哥哥的婚事办完。”
姜灼华笑道:“四月初三,还有一个月。”
叶适正欲细细问她,要从何处开始准备,却见元嘉上了楼,走上前行个礼说道:“公子,傅叔叫您回一趟清音坊。”
叶适神色微沉,而后道:“知道了。”
元嘉领命下去,去外面等叶适,叶适转头对姜灼华道:“劳烦你吩咐府里的人给我备个马车,我去去就回,你哥哥的婚事,等我回来跟你一起准备。”
姜灼华点点头:“嗯,你去吧,不用着急。”
而后姜灼华对桂荣道:“去给公子备马车。”
春寒尚在,叶适取了一件薄斗篷披在肩上下了楼。
马车已在门外备好,叶适上了马车,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行,他两指夹住车窗上的帘子,将其掀起,但见街道两边,满是来来往往的人与商铺摊贩。
有衣衫褴褛的乞丐,有闲庭信步的老者,有行色匆匆的书生,亦有规矩严谨的巡卫。
京城依旧是一派的繁华景象,却不知这平静之下,有多少暗流涌动,有人一夜间家破人亡,有人刹那间一步登天,沉浮变幻无常,如潮汐涨落,瞬息之间。
叶适久未见市井人烟,一时心头难免感慨,望着窗外出了神。
等他回过神来时,马车已驶进了清音坊后门,周围复又安静下来,叶适松手放下了帘子,弯腰走了出去。
后门已经关闭,元嘉引着叶适进了院里一间不起眼的房间,里面守着四名暗卫,房门关上的刹那,四名暗卫齐齐落地行礼:“拜见殿下。”
“起。”
四人起身,走过去将床板掀了起来,只见床下出现一个楼梯,叶适和元嘉一同走了下去,地窖里的阴风拂面而来,不远处昏黄的烛火,宛如暗夜里的鬼眼。
走下楼梯,屋里站着一屋子人,排成两排规矩的站着,宛如石像,而傅叔戴着面具,站在正中,见叶适下来,傅叔带头抱拳单膝落地行礼,众人随之跪下,齐声道:“拜见殿下。”
众男子齐声拜见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地窖里,颇有震慑人心之感。
叶适微微眯眼,今日傅叔为何叫他来,他心里隐隐有数。叶适未叫起来,径直走过去,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下。
扫了一眼背对着跪地的众人,方才冷声撂下一个字:“起。”
众人道:“谢殿下。”而后起身归位站好。
傅叔上前躬身抱拳,先行一礼,而后站直身子,操着他那破裂沙哑不堪的嗓音道:“扳倒太子,收服何玉替换卫尉卿,贬谪韩奇收服太尉,这三件事,殿下做的干净利落,可叹、可叹。”
叶适看看傅叔,而后道:“傅叔何时也学会了虚与委蛇这套,有话直说便是。”
傅叔露在面具外的双眸,神色炯炯,但听他道:“却也委实冒进!太子倒,诸王觊觎太子之位,蠢蠢欲动,任何一个都很有可能成为你夺位的阻碍,倘若其中有人先行夺下皇位,我等岂非前功尽弃?”
傅叔语气中隐有怒意,而后道:“太子倒后,你不善后诸王,却直取兵权,莫非是想提前夺取皇位?你可知,诸王皆有自己的势力,你若不将他们一一铲除,即便夺位,那也是后患无穷,你非急躁之人,可为何这一年来的行事如此冒进?”
果然是此事,叶适了然,他看向傅叔,道:“恭帝尚未耳聋目盲,即便太子倒,诸王也不可能先行夺位。且恭帝诸子,除了文宣王实力与野心相当,其余可还有格外出色之人?我就是要让太子之位空出来,而后看他们为此自相残杀,好坐收鱼翁之利。”
说到这儿,叶适紧盯着傅叔双眸,神色坚定不容置疑,他站起身,缓缓踱步,而后沉声道:“我确实要提前夺位。明年此时,坐在大明宫宣室殿里的人,会是我。”
说罢,叶适转身看向傅叔,道:“傅公公即唤我一声殿下,便不该有此质疑。旁人不知我,然,我是傅公公一手教导,您还不知我吗?你所有担忧,我早有考虑,亦有妥善计划,不会叫你们失望便是。”
傅叔看着越来越成熟的叶适,心下安慰的同时,却也充满担忧,他略笑笑,道:“正所谓皇图霸业,徐徐图之,殿下从前也是知晓这个道理的,之前的计划,稳扎稳打,委实妥当。然,现如今如此冒进,你在急什么呢?听闻姜小姐之前退婚的丈夫,便是太子表弟,你莫非是在替她报仇?”
说罢,傅叔看了看叶适神色,见叶适神色如常,瞧不出半分异样,而后才接着道:“殿下,莫非您此举,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傅叔说此话时,语气中隐有嘲讽,似是成年人瞧不上一个孩子为了玩具头破血流。
叶适眼皮一抬,看向傅叔,眸中隐有厉色,而后道:“傅叔多年教导扶持之恩,我铭记于心,但你非我父皇母后,莫要干涉我的私事。”
傅叔大踏两步上前,拽住左排第一位暗卫的衣领,对叶适厉声道:“乔明,二十八岁,当年乔家是你父皇的左右肱骨,恭帝抄家,男丁皆在边关服役,女眷皆充军妓,乔明拼死逃出,护你左右十年之久,为的是什么?就是等你一朝登基救亲人于水火。”
傅叔又走向后走两步,指着这一排余下四位,对叶适道:“当年清河郡旱灾你大抵没忘,他们的父母亲人,皆在旱灾中饥困而死,朝廷发放的救灾粮去了何处?恭帝为保皇位昌顺,对官吏贪污之举视而不见,又怕灾民怒而起乱,清河郡四城三县封城,多少人绝望而死?他们如此这般支持你是为何?是经历过绝望后,盼着能凭自己一己之力为天下万民护出一位明君!”
说罢,傅叔再度走到叶适面前,隐在面具下的脸看不出神色,他撕裂的嗓音因激动而更加难听:“这些人,跟了你多少年?他们赔上自己一生的自由,做着见不得人的事,藏在最黑暗诡秘之处,为的是你能为他们带来曙光,解救他们的亲人,给他们一个不会封城,放民在心的明君!而不是让你如现在这般,急躁冒进。”
叶适听完这番话,心里起了怒意,上前一步与傅叔对峙,怒而愤言道:“你们要的,我都会给,你们期盼的,我不会叫你们失望,父皇母后的仇我会报,恭帝欠下的血债我会叫他还!而我要的,我也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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