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奴一愣,见殷暖执着的伸出手,总不好一直僵持,犹豫片刻还是把手搭在他手上。
“多谢五郎君!”
“不客气。”殷暖牵着她直走到那几个士兵前方才停下。
对他的配合那几个士兵感激不尽,其中一个走到马车前掀开帘子方要上车搜查,待见马车里的华丽之后终于还是停住脚步,只简单巡视一番就把注意力放在殷暖身上,询问道:
“尔等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殷暖道:“吾等从建康来,欲往新安去。”
一个士兵有些不屑的道:“方才那辆马车也是从建康来,往新安去,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难不成尔等是借着殷家郎君的名号企图蒙混过去不成?”
另外几个士兵本来见他如此配合调查颇为感激感激,现在见此情形便只当他是想打着殷家旗帜蒙混过关之人,毕竟有钱人虽多,但高门子弟可不常有,更何况是殷家?
几个士兵面上都带了几分嘲讽之意。
“怎么说话的?”阿元正要发怒,被水奴拦住。
“确实有这么凑巧的事。”殷暖从容的点头道,“因为是一路的。”
那个头上被砸了一个茶杯的士兵道:“殷家郎君是去马家贺寿,难不成你们也是去马家贺寿不成,马家可不是人人都去得的?老实交代,前夜的灭门之案可与尔等相干?”
“吾自然知道阿兄是去马家贺寿。”殷暖依旧淡定的道,“因为吾也受家君所命和阿兄一起前去。”
见他如此笃定,那几个士兵也有些拿不定注意了,哪有做贼心虚的人如此从容的?若对方也是殷家郎君,得罪对方的结果他们可兜不住。正犹豫着,一回头才发现方才以为是跟随殷家郎君娘子的护卫竟还剩下一半留在此地,形成一个隐隐把殷暖几人护卫住的架势。
这一发现把几人吓得怔住,这下也不用再盘查了,态度一转,恭恭敬敬的赔罪道歉,请几人通过。
“哎?”阿元不满的道,“不查啦?我家五郎君都还没说前晚咱们做什么去了呢?”
“不查了不查了。”那几个士兵抹抹额头,赔笑道,“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郎君娘子请!”
这是把水奴也当成殷家娘子了。
“无妨。”殷暖无所谓的道,“在其位谋其职,尔等分类之事谨守便是。”
“是、是。”“分类”二字说得几人惭愧不已,忙点头称是。
殷暖回头对水奴道:“阿姊,走吧!”
水奴退后一步正要伺候殷暖上车,顿了顿回头向几个士兵道:“方才听闻什么灭门惨案,可能说说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一个士兵忙把手里的告示递给她,“娘子请看。”
水奴接过一看,眼前忽然便模糊起来,那上面具体写了什么都看不清,只这几个字晴天霹雳一般回旋在她脑海里。
郡守府于肃宁一年九月二十日夜遭灭门!
...
第八十二章 叹亡
在之后每一次悲戚绝望直至生命尽头的时候,司马君璧不止一次的询问自己,如果还有一次机会能逃脱这泥泞重返九天,做她万人之上的公主,她是否还会选择错过?
然而每一次的答案的都是一样的,那个尚且不能自保就拼力想要保护她的殷家五郎君,早在不知不觉间成为她在这红尘之中放心不下的牵挂。
郡守府一夜之间被人灭门,三百四十五条生命无一生还。如此惨烈的灭门大案几乎百年不见,更何况受害者还是朝廷命官。
据居住在郡守府邻街的百姓说,那一天晚上一点声息也无,第二日郡守府里的鲜血却流水一般淌出府门之外,几乎染红了门外的半条街。血腥味刺鼻冲天,已经有好几户人家搬离那处。
殷暖等人进城之后,几乎所有宜城郡百姓都在谈论此事,面上的表情无一不是惊慌害怕,人人惊弓之鸟一般,似乎那残暴凶手的目标下一个就会落在他们身上。
殷萝自进城之后就连呼“晦气”,直埋怨殷婴多事,若非为了接他也不会跑来宜城郡听闻这些。进了客栈之后更是命几十个护卫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门外,而后直到离开宜城郡再未出过房门一步。
想起不久之前才住过的郡守府,现在却成为修罗地狱一般,殷昕脸上也不是很好看,心里亦觉殷萝说的有理,若是不曾绕道宜城郡,现在早已经远远的离开,何必经历这些晦气事?
“四娘子她们过分了。”一进房间坐下,阿元立刻不满道,“又没人用刀架在他们的脖颈上逼他们来宜城郡,凭什么把气撒在五郎君身上?”
“不过是嘟囔几句而已,当做没听见便是,何须置气?”
殷暖推开窗户,看向远处的郡守府,宏伟壮观的建筑因为隔得远了只能依稀看见檐角,曾经门庭若市的府邸此刻只怕飞鸟不进、鼠蚁不存。他低声叹了口气,这人生无常竟到如此,任你繁华三千,不过朝夕之间便重归于零。
“嗯。”阿元道,“婢子也知道说这些反正也没用,可就是气不过嘛,怎么说也是几百条人命,怎么能简单的当做一件晦气事?算了,五郎君,咱们什么时候去接七郎君好呢?”
殷暖道:“现在天时已晚,宜城郡既不太平,便不必急在今日。吾已安排下去,明日一早便去大安寺接阿婴回来。午时左右可继续出发前往建康。”
从刚才起一直没开口的水奴忽然道:“婢子等下便上街去采购些日常所需之物。”
“采购?”殷暖道,“马车上的物资不够了吗?”
“恩。”水奴道,“马家准备的物品虽然齐全,但总有其他考虑不到的地方。况且宜城郡毕竟要大一些,有其他小城镇所没有的。”
“就是就是。”阿元连连点头道,“不说其他的,多买些当地的特色糕点在路上食用也是好的。”
说起出门逛街,阿元兴致总算好了些,起身道:“水奴阿姊,那婢子先去端些热茶糕点上来给五郎君食用,然后和你一起去吧!”
水奴摇头道:“宜城郡现在正值多事之秋,阿元你还是别离开五郎君的好。”
阿元一想也是,自己的确是不能离五郎君太远的,点了点头报给水奴一堆糕点名称便出门了。
殷暖在坐榻前坐下,颇有些疲惫的撑在凭几上,马车不比大船平稳,一路颠簸最是累人。
水奴走过去轻轻给他捏起肩膀,“五郎君若是累了就先休息会儿。”
“阿姊。”殷暖道,“你也休息吧!还需要些什么让护卫去买就好。”
“婢子不累。”水奴蹲下身给他脱去鞋袜,又拿来靠枕扶他在坐榻上靠好,“让几个护卫跟去拿东西就行,自己去买总是放心些,差些什么也心里也有数。”
殷暖柔顺的顺着她的力道躺下,犹自说道,“那就让阿元跟着你吧,这样吾也放些心些。”
“五郎君放心吧,婢子不过一介家僮,没人会注意的。”
殷暖见劝说不过,只得道:“阿姊你记得小心。”
“嗯。”水奴点头,转身离开。
“阿姊。”水奴正要开门,殷暖忽然又唤住。
“怎么了?”
“阿姊。”殷暖又唤了一声,然后道,“你心情不好吗?”
水奴怔了怔,摇摇头,“没有,五郎君好生休息,婢子先告退了。”
即便郡守府一夜成无间地狱、几百条活生生的人命成无辜冤魂,别人依然要吃饭要过日子。街上除了气氛压抑一些,并无太大的改变。一条街未走完,水奴就采买好了所有需要的东西。
把东西交给跟着的奴仆,水奴挎着一个篮子,说道:“这些就劳烦各位先送回去。”
奴仆疑惑道:“水奴娘子不和我等一起回去吗?”
“不了。”水奴示意他看自己挎着的篮子,“还有给五郎君带些糕点回去。”
一路风尘仆仆,奴仆也希望能早些回去休息,便道,“既如此,水奴娘子且小心便是。”
水奴点点头,“多谢!”
街上人来人往,几乎到摩肩接踵的地步,水奴拿着篮子,幽魂一般穿梭其间。
虽不是当日走过的街道,然正处于风口浪尖上的郡守府很好找,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对方便一脸惊惧的指出一个大概的方向。
水奴道过谢,给她指路的老翁担忧的说道:
“小娘子若无重要之事,还是别去这郡守府了,不吉利呀!”
水奴摇摇头,道过谢就告辞了。
和她所猜测的一般,别说是郡守府,便是郡守府所在的那条街都被官兵严严实实的看守住。常人莫说是进去,便是靠近一些都有可能被当成可疑人物抓起来。
她站在巷道的阴影处,远远的看着郡守府的方向。那里曾经住过的人虽不是王家嫡系,但也是王家人,即便不是一个合格的郡守,至少言谈之间,是真的有在关心王家家主的,况且王友朝还是她流落民间之后,见的第一个王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