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秦雨缨亲自找来说要为她治病,她定会心生提防。
人皆是如此,没有的时候便埋怨,送到眼前了却又容易狐疑,总觉旁人心怀鬼胎。
“太后娘娘病重,还望七王妃施针医治。”一旁的老太监朝秦雨缨说道。
秦雨缨“哦”了一声:“看太后娘娘这病,似乎也不是这两日才犯的,不知为何先前没传我过来医治?”
老太监心道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秦雨缨这个七王妃,是个异族人,不到万不得已,太后娘娘怎会让她到跟前来治病?
甚至就在几日之前,太后还在怀疑,怀疑自己这头风病之所以越来越严重,十有八九是因秦雨缨先前施针动了什么手脚……
“七王妃,哀家这病,你到底治是不治?”太后冷声问道。
听那语气,已是十二分的不耐烦。
“治,当然治。”秦雨缨点了点头。
怎么说也是陆泓琛的生母,她若眼睁睁看着这人死了,陆泓琛心中多多少少会不好受。
这人世间的情亲,有时还真是一桩挺麻烦的事,至少对仙人来说是如此……
不过太后究竟还余下几多寿命,这个,秦雨缨也说不准。
上前把了脉,太后的脉象果然虚弱无比,想是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秦雨缨正要松开手,却忽然在太后经脉的律动中摸到了一丝细微的不对。
蹙了蹙眉,她重新搭上了手指。
这一回,把脉的时间格外的长,长到太后以为她是在故弄什么玄虚。
太后蹙了蹙眉,正要问秦雨缨这病她到底有几分把握能治好,秦雨缨却忽然松开了手。
“七王妃,太后娘娘脉象如何?”老太监显然是个忠心耿耿的,连忙躬身上前问道。
秦雨缨面色中那么一点不易察觉的凝重:“脉象很不好,似乎已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
老太监脸色一变。
胆敢在太后面前说出这种话的,这天底下怕是也只有秦雨缨一个了。
药石无医?
这岂不是说,太后娘娘快到殡天之时了?
“不过,倒也不是回天乏术。”秦雨缨接而补充了一句。
闻言,面色紧绷的老太监,终于得以舒了口气:“七王妃,您这话说一半的习惯可得改改,老奴险些被您给吓死……”
“不是回天乏术,也就是说,哀家这病有得治了?”太后忙问。
她早已习惯了秦雨缨的口无遮拦,这回倒是鬼使神差没有与之计较。
秦雨缨点了点头:“先服用几味药,将毒解了,再慢慢治这头风病吧。”
解毒?
太后一怔,眸中很快多了一抹异色:“你是说……哀家中了毒?”
秦雨缨简简单单答了个“是”字。
那老太监面色严肃:“七王妃,话可不能乱说,娘娘每日的饮食都有宫女先试毒,怎可能有人……”
“那个试毒的宫女,在何处?”秦雨缨打断他的话。
老太监见她面上无喜无怒,并不像在说笑,这才略略当了真,只是仍觉难以置信:“那丫鬟此刻正在御膳房中熬药,老奴这便可以将她叫来。”
说着,看向太后。
太后微微颔首,老太监脚步匆匆朝御膳房那头去了。
“这宫中,有何人会向哀家下毒?”太后不解。
秦雨缨虽桀骜不驯,但不至于会在这种事上骗她,她着实想不明白,自己如此年迈,活不了多久就要下去见先帝了,怎么还有人要毒害自己。
连这么短短几年,都熬不过了吗?
“太后心中,不是应该早已有了人选吗?”秦雨缨反问。
太后死后,受益最大的还能有谁?
她就不信,太后这只老狐狸会没有半点头绪。
第二百五十八章 针灸
“你是说,何妃?”太后沉吟片刻,眉心微蹙。
秦雨缨想了想,道:“那试药的宫女没出现,还是莫要这么快就下定论的好。”
她只知太后中了毒,至于这毒是被何人所下,她并不知情,这些大可交给刑部来查,无需她妄加推测。
毕竟,说对了没有任何赏赐,说错了还要受责罚。
宫女很快就被带了上来:“奴婢冬菊,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实按理说,新皇继位后,太后已是太皇太后,只是宫里人都已叫习惯了,一直没有改口。
太后上下打量了那冬菊几眼,问秦雨缨道:“七王妃,你是打算为这丫鬟诊脉呢,还是打算查验她的住处,看看是否能搜出毒药?”
言语间,颇有质疑之意。
原因无二,这冬菊脸圆圆,身子也圆圆,瞧着着实不像病蔫蔫的样子,更不像是中了毒。
既然冬菊没有中毒,若秦雨缨说的是真话,那就只余下一种可能——这毒,是冬菊所下。
冬菊闻言吓了一跳:“太后娘娘明鉴,奴婢的住处,哪会有毒药?”
太后不语,只看着秦雨缨。
秦雨缨淡淡摇头:“这丫鬟的住处,不会有毒药。”
言罢,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
一旁的老太监大惊失色:“七王妃,你这是……”
“这是我从太医院拿来的。”秦雨缨道。
此番她入宫,被仔细搜身了三遍,所有暗器都被搜走,连一根针都未剩下。
可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她。
太医院有大把的银针,而她只要借口要为漓元公主扎针,便能轻而易举拿到手了。
她身形一动,手腕微转,银针立即刺入了那宫女的命门。
浅浅一扎,随即抽离,一滴血挂在针尖,而那被血所沾染之处,皆变得乌黑无比。
“这这这……”老太监被吓得不轻。
太后险些被从美人榻上惊坐而起:“七王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毒名叫奇凌香木,毒性极强,发作起来却慢,要在人体内蛰伏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慢慢显露,这蛰伏期有长有短,因人而异,太后娘娘身虚体弱,蛰伏期自然短,而这宫女正值妙龄,毒性一时半会儿是发作不起来的,所以看上去才与寻常人没什么两眼。”秦雨缨解释。
“原来如此……”太后只觉一阵阵后背发凉。
原以为每日入口的茶水、饭菜皆由宫女先试毒,便不会再中这等阴招,可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
若非秦雨缨及时发觉,她恐怕压根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一命归西的。
见了那乌黑的银针,冬菊脸色惨白,连忙扑在秦雨缨脚旁,不住叩首:“王妃娘娘救命……”
先前那些对秦雨缨礼数不周的宫女中,就有她一个,秦雨缨看着这场景,只觉有些好笑。
其实即便这冬菊不求她,她也会施针为其解毒。
毕竟是一条性命,她虽是阎罗妻,但也无需为阎罗殿的“业绩”做贡献,见死不救这种事,她是做不出的。
“大胆奴婢,太后娘娘也中了毒,当然是先替太后娘娘解毒要紧。”那老太监呵斥。
“太后身子虚弱,不宜贸然施针,既然这宫女与太后所中的是同一种毒,不如先拿她一试,如此也可保太后万无一失。”秦雨缨道。
太后闻言颔首:“七王妃言之有理,那就快叫御医送针来吧。”
秦雨缨道了声“不必”,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囊,打开来,里头长短粗细各不一样的银针,足有百二八十根。
老太监看得一愣。
太后亦是一愣。
“这些,也是你从太医院拿来的?”太后忍不住问。
秦雨缨点了点头。
宫里防患再严谨,也不可能百密而无一疏,正如太后所中的这奇凌香木,也算是钻了宫规的空子。
太后神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骊国众所周知的道理。
故而在自打秦雨缨身份的那一刻起,她心中就多了许多提防。
而今看来,若秦雨缨真打算取她性命,她此刻早已一命呜呼,不可能仍好端端坐在这美人榻上。
思及此,太后深觉自己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嫌。
可谨慎提防些总是没错的,谁知异族人有没有在她身边安插奸细?谁知秦雨缨心中有没有别的谋划?
常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秦雨缨并未将太后复杂的神色放在心上,她知有些人心思多变,无论怎么笼络,都是笼络不来的。
更何况,她也没打算要笼络人心。
她做的,皆是自认为该做的事,至于旁人怎么看,那是旁人的事,与她无关。
那冬菊似乎很怕针,但为了保命,也只能硬着头皮让秦雨缨为自己针灸。
一番针灸过后,冬菊忽然“哇”地吐出了一口黑血。
那血浓郁得像是墨汁,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腥味,仿佛一条腐臭变质的鱼。
“来人,赐茶。”太后吩咐。
立刻有宫人端来了茶水,冬菊叩头谢恩,用茶水仔仔细细漱了口。
“她的毒,已解清了?”太后狐疑地看向秦雨缨。
秦雨缨点了点头:“这毒容易使人虚火旺盛,接下来,只需服用几味凉血的药便是了。”
太后听得放下心来:“那哀家身上这毒……”
“再取一副银针来。”秦雨缨道。
“是。”老太监连忙应声。
银针取来,秦雨缨让太后躺在美人榻上,开始施针。
太后身虚体弱,有些穴位不宜针灸,否则容易适得其反,秦雨缨斟酌了一会儿,在几个大穴位上扎了针。
太后只觉得体内有股热气窜来窜去,时而窜上胸口,时而窜进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