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队列不远处,不少黑衣人正偷偷包抄过去,略略一数,应有百来人……
陆文霍愈发笃定这些人绝不是来护驾的,而是心怀鬼胎的刺客。
正想着,树下忽然响起一阵动静,十来名黑衣人已朝这边围拢。
为首一人很快就发现了他,笑得略带嘲讽:“八王爷不是来打猎的吗?这猎,难道要在树上打?”
陆文霍眸光一紧,并未回答,反问道:“你们是陆长鸣的人?”
“陆长鸣?陆长鸣是何人?”为首那人佯装不解,语气似笑非笑。
“少给我装糊涂,陆长鸣这分明是想谋权篡位!”陆文霍怒道。
“我看想谋权篡位的不是三王爷,而是八王爷你吧?否则为何旁人皆在那骊山脚下,而你却偷偷离了队列,独自一人来了这里?”那人反问。
真是天赐良机,仅凭这一点,陆文霍这个八王爷就洗不脱嫌疑。
“你……”陆文霍气结。
他哪会听不懂这人言下之意?
陆长鸣何其阴险?
若事情败露,若那企图弑君的罪名真被扣到了自己头上……
思及此,他咬牙:“我岂会任由你那主子阴谋得逞?”
“这可由不得你!”那人冷冷一笑,朝身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不管此番成败与否,至少都有陆文霍这个八王爷背锅……
人一死,自然就开不了口了。
开不了口,自然也就无从辩驳了,更无法将一切透露出去。
虽不知这八王爷为何要独自一人离开队列,但对他来说,显然是大好的机会……
几个黑衣人立刻朝树上爬来,陆文霍抽出别在腰间的长剑挥砍起来,虽占了高处的优势,但很快还是寡不敌众。
若非他中了毒,身子尚未恢复,身体四肢还有些轻飘无力,或许能拼死与这几人一搏,可如今……
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刀光剑影中,陆文霍力气不多时就耗尽,眼前冒起一阵金星,来不及格挡那几把呼啸而来的刀。
只闻“哐当”一声,虎口被生生震麻,剑从手中掉落,卡在了脚下的树枝里……
他前胸后背立刻挨了好几下,忍痛踹落了两个黑衣人,可立刻又有人涌上来,填补了空缺……
陆文霍横下心,从背后抽弓取箭,奋力拉开弓,将一支三叉箭朝骊山脚下射去。
这箭矢本是用来打猎的,没想到却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这一下,用尽了陆文霍的所有力气。
那三叉箭在空中划过一道直线,几乎快成了虚影……
尖锐的破风声响起,格外引人注目。
不远处那正缓缓行进的队列,立刻有了一阵骚乱,紧接着,训练有素的御林军纷纷布阵,将众人护在阵中。
树下那头领,不由脸色大变。
他虽看不到骊山脚下的情形,但猜也猜得出,那支箭矢十有八九已坏了三王爷的好事。
“把他给我抓下来!”头领怒不可遏。
几个黑衣人一拥而上,将陆文霍擒住,扔在了地上。
陆文霍未穿盔甲,只穿了一身轻便的骑装,方才生生挨了数刀,有几刀甚至深可见骨,血早已将衣裳尽数染红,经此重重一摔,已是双眼紧闭,陷入了昏迷……
“杀了他!”那头领毫不犹豫地吩咐。
“慢着。”忽有一个声响起。
众黑衣人让开一条道,一人走了过来,脚步停在陆文霍跟前,口吻平淡:“杀人灭口,只会让那皇帝更觉此事可疑。”
“那你觉得应当如何?”头领皱眉。
不杀,难不成还将他给放走?
“他无需死,只需失踪,如此就可将所有疑点引到他身上。”那人答。
“一刀杀了,再挖个坑埋了,不也是失踪?”头领语气略有不耐。
那人嗤笑一声:“人死了,今后还怎么露面?”
“为何要让他露面?”头领听得愈发糊涂。
“他一旦失踪,皇帝与陆泓琛定会派人四处打探他的下落,若他每隔几日就在辽城、南疆一带出现一次,你说,皇帝与陆泓琛会如何?”那人再次反问。
“辽城,南疆……”头领喃喃着这几个字,突然恍然大悟。
陆泓琛与陆文霍的封地,皆在辽城、南疆一带。
王爷擅自回封地是夜朝大忌,要是陆文霍在那一带出现,风声传入皇帝耳中,皇帝定会以为他要和陆泓琛一同起兵造反。
到时,皇帝一心只顾着提防陆泓琛与陆文霍,三王爷便有机可乘了……
“妙哉,妙哉……果然是毒师,想出的毒计着实令人佩服。”头领毫不吝啬赞誉之词。
那人似乎觉得这赞誉无足轻重,脸色始终未变,言归正传道:“既如此,还不赶紧收兵?”
头领应了声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竹哨,递给其中一名手下:“哨音为令,一声是进,两声是退。”
手下点头接过,当即上马。
“慢着……”头领忽然抬了抬手,改了主意,“此番还有另一件事要办,你们几个留在这,我亲自去一趟骊山。”
“另一件事?看来三王爷的计划还真多……”那毒师嗤笑一声,继续说道,“叫三王爷莫要再轻举妄动,他出了事事小,连累到主子事大。”
他此番是特地过来阻拦的,三王爷这人徒有野心,却无谋略,以为凭借那些豢养了多年的死士,就能与皇帝一搏,殊不知硬碰硬胜算极少,一旦输了便会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机会。
等了这么多年,却在即将大功告成时失了耐心……如此浮躁,能成什么大事?
“眼看那薛贵妃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这朝野之中,怕是会有一场动荡,王爷他也是担心会出变数啊。”头领解释。
毒师听得若有所思。
薛家世代为官,薛老爷子官居御史,在朝中极有声望。
一旦薛贵妃诞下皇子,朝野之中定会有不少官员倒向薛家。
而三王爷与薛御史素来不和,到时助力一少,怕是再难与之争锋。
“稍安勿躁,薛贵妃那肚子里的孽种,主子自有办法对付……”毒师道。
头领又应了声是,吩咐下人放走了陆文霍的马匹,又弄来一辆运送稻草的独轮车,将昏迷不醒的陆文霍藏于稻草中,打算将其送出骊山地界……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冬儿,被御林军列队应敌的阵势吓得不轻。
她不在狩猎的名册里,今日本该留在营帐中,秦雨缨得知消息后,压根没理会那太监所谓的安排,亲自将她带到了骊山。
却不想,发生了这种事。
“王妃娘娘,该……该不会是有人想刺杀皇上吧?”冬儿惊惧不安。
四周人来人往,皆是慌乱异常。
那些御林羽又都手持盾牌,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无人能瞧清外头的情形。
“皇帝此番来骊山,定是早有准备,断然不会叫人轻易刺杀了去。”秦雨缨道。
她的脸色倒是平静,或许是这一日一直心有提防,所以见此情景,才一点也不觉诧异惊慌。
皇帝遇不遇刺,与她无关,她关心的,从始至终只有陆泓琛一人而已。
此时陆泓琛立于她身侧,一手执剑,另一只手则紧紧牵住了她。
“你说……会是山匪还是刺客?”她问。
陆泓琛侧目,神色很是严肃:“不管是山匪还是刺客,都太奇怪,若想要刺杀皇兄,为何平白无故放一支空箭?若打算劫车,为何不暗中行事,而要提前打草惊蛇?”
只能说,此举极蠢,无任何谋略可言。
南疆那边饥荒、瘟疫日益严重,听闻不少流民都成了山匪,就连京城附近也有匪徒蠢蠢欲动……
如此看来,是山匪的可能性倒是更大一些。
骚乱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就平息下来。
冬儿打听了消息,长舒一口气跑了过来:“王爷,王妃娘娘,听说那些刺客见御林羽人数众多,不敢造次,方才已经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了……”
“刺客?”秦雨缨不解。
来的居然是刺客?
也不知究竟是何人派来的……
“是啊,”冬儿点头,“一个个一身黑衣,还用黑布蒙着脸,可不就是刺客吗?”
在冬儿印象中,山匪断然不会穿得如此齐整。
“就是不知那八王爷怎么样了,方才奴婢找来找去,也找不见他人在哪儿……”冬儿小声嘀咕。
不一会儿,就有了陆文霍的消息。
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御林羽追刺客时,在地上捡到了他的玉佩。
玉佩是先皇所赐,篆刻着一个“霍”字,陆文霍一直系在腰间,从不离身。
众人皆以为陆文霍定是被刺客所擒,不料没过多久,又传来另一则消息——先前那支破空的三叉箭,是陆文霍所射。
狩猎之时,几人同追一只猎物的事常有发生,故而皇帝一早就下了令,让众人各自将箭矢染了颜色,如此一来,便不会再因分不清猎物是何人所射杀的而起争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