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你还懂弓箭?”陆文霍颇为诧异,看她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亮光,“不如,一会儿我从北面骑马过来,你在南面的山坳上等着我,待猎物跑到你这头,你搭弓射箭便是。”
“真是个馊主意……”冬儿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猎物岂会那么乖乖地直朝着奴婢跑来?您策马一追,它们就都四散了,到时奴婢怕是只能无聊地射天上的飞鸟。”
“那……你觉得何种法子更为妥当?”陆文霍虚心求教。
冬儿伸手在地图上一指:“倒不如叫侍卫从四面往这山坳包抄,待猎物进了山坳之中,再于高处射箭,如此便不会让它给跑了……”
她到底是在山中长大的,分析起来那叫一个头头是道。
陆文霍听得眼前一亮,觉得此法可行。
他虽在兵部长大,但毕竟从未真真切切行过军、布过阵,不似七哥,前些年远征西域时,曾打下不少胜仗……方才他不过是在纸上谈兵罢了,遇到冬儿这半个高手,才知自己的主意有多好笑。
他仔细看了看那图纸:“就照你所说的行事,若打着了猎物,我分你一半如何?”
“好,到时八王爷可别食言。”冬儿挑眉。
“我当然不会食言,”陆文霍自是点头不迭,“你若不信,可与我拉钩为证。”
冬儿未曾多想,不假思索地与他拉了钩。
二人拇指相碰时,一旁的李谋士忍不住重重咳嗽了一声。
冬儿这才后知后觉地缩回了手,吐吐舌头,没敢再继续与陆文霍闲扯下去了。
此时夜幕已渐渐降下,众人安营歇息,冬儿自然是与旁的下人同住一个帐篷。
来到帐篷中时,她正要拿水洗漱,忽被一人伸手打翻了水盆。
那是个俊俏的丫鬟,打扮得甚是精致,只是脸色着实有些不善:“谁叫你跑到八王爷面前献殷勤的?”
献殷勤?
冬儿顿时就诧异了,自己何曾向那个纨绔王爷献过殷勤?
先前分明是他一路非要跟着自己,牛皮糖似的,怎也甩不脱……
至于后来,的确是与他多说了两句,可也只是在探讨狩猎而已,至于溜须拍马的话,自己还真是不屑说……
“别以为八王爷肯多瞧你两眼,你就有攀龙附凤的机会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算个什么东西,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段没身段,干干瘦瘦一副尖酸刻薄相,王爷他岂会看得上你?”那丫鬟冷言冷语地嘲讽。
冬儿愤然咬唇——再怎么尖酸刻薄,能刻薄过你?
她与这丫鬟并不相识,出门前雨瑞就特地叮嘱过她,外头不比七王府里,切记莫要惹是生非……思及此,她强压心头怒火,没有反唇相讥。
那丫鬟还道她是怕了,又讥讽了几句,才冷哼着掀起门帘出去了。
“这可是那董家小姐的丫鬟,听闻董家小姐最为记仇,你是如何得罪她的?”有同住一个帐篷的丫鬟,凑过来小声询问冬儿。
董家小姐?
冬儿立刻明白过来:“是那董二小姐,董雯儿?”
“正是。”那丫鬟点头。
董二小姐是皇后娘娘的远房侄女,身份嘛,虽不是那么尊贵,但听闻很能讨皇后娘娘欢心,在宫中算是个大红人,谁若碍着了她的眼,那可真是自寻死路……
不多时,果然有太监带了消息过来,说是马匹有限,明日冬儿这个无关人等就无需参与狩猎了,反正去了也是个添乱的。
冬儿闻言好不恼火,若非同住的丫鬟死死拉着她,她非得冲上前与那太监理论一番不可!
太监走后,冬儿越想越忿然。
好个董雯儿,居然使阴招?
她记得,自己曾在董家喜宴上见过董雯儿一面,看似落落大方的一个人,私底下却是这样一副面孔。
喜宴那日,陆文霍好像也在……
说来说去,麻烦都是因陆文霍这个纨绔王爷而起。
冬儿不免有些气结,看来,自己今后要少与此人来往!
可她打定了主意,不想再理会陆文霍,陆文霍次日一早却主动找上了门。
见冬儿一身普通打扮,他不免疑惑:“你为何不换上短装?”
穿着这么长的裙子,一会儿如何骑马?
“回八王爷的话,婢子今日不去打猎了。”冬儿眼皮也不抬地答。
见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陆文霍心觉不对:“为何?”
“不为何,不去就是不去。八王爷请回吧,今后不要再来找婢子了,免得惹人非议。”冬儿下了逐客令。
闻言,陆文霍的眉头愈发拧紧了几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冬儿摇头,答得干脆。
“昨日你分明与我拉过勾,莫非你想食言?”陆文霍又问。
“……”冬儿一时无言以对。
她当然不想食言,可她更不愿闹出误会,让旁人看自己的笑话。
昨夜她想了一夜,对陆文霍这个八王爷来说,她或许……只是个比别的下人稍稍有趣几分的丫鬟罢了。
他之所以找王爷、王妃要她,并不是想给她名分,否则也不会在提出此事时,那般的轻描淡写,没有一星半点的郑重其事。
他玩心一发,大可对十个、百个丫鬟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
可一旦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他大可拂拂衣袖转身而去,自己却要面临清誉尽毁的处境。
旁人皆会以为是她妄图攀龙附凤,毕竟她人微言轻,毕竟她只是个下人……
而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身边的女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哪懂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这般想着,冬儿愈发想要离他远些,不愿与他扯上什么瓜葛。
可心中……为何有那么一丝莫名的不舍?
正咬唇犹豫着,忽闻陆文霍怒气冲冲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那凌诗儿又干了什么好事!”
“凌诗儿是谁?”冬儿听得狐疑。
陆文霍脸上的怒色微僵,挠头道:“不……不是她?那,难道是黎家小姐?”
“黎家小姐又是何人?”冬儿愈发没好气。
陆文霍尴尬无比:“近日往府里递生辰八字的女子实在太多,我一时有些记不清了……”
冬儿彻底黑下了脸,跺着脚将他往外赶:“你去找那些女子陪你狩猎便是了,何苦来找我这么个丫鬟?”
见她生气,陆文霍觉得自己闯了大祸。
可又想不明白,这祸究竟是如何闯下的……
这小丫头,脾气还真是奇怪,自己不过是实话实话而已,并无半句虚言啊,到底哪一点惹着她了?
懊恼地离了冬儿的营帐,他独自骑马离了队列,将马栓在路边的松树上,徒步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转到了骊水边。
骊水将这一带分割为两段,往南是骊山,往北是琼岭,天晴时青山苍翠,好不巍峨,阴天时则雾气弥漫,宛若仙境。
今日是个难得的晴天,虽不见什么日头,但天际万里无云,格外令人心旷神怡。
陆文霍却怎么也心旷神怡不起来。
他看着那层层叠叠的青山,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脑海中似涌过万般念头,仔细一想,却又空白一片,说不上什么缘由,就是烦得很。
这一发呆,大路上的马蹄声已渐行渐远。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他略微回过神,正要回头牵马追上车队,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在灌木丛中闪烁着微光……
那似乎,是兵刃。
可这荒郊野外,怎会有什么兵刃?
诧异之际,灌木丛中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紧接着,不少手持长剑的黑衣人鬼魅一般窜了出来,无声无息地跟着那车队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暗算
难道皇兄担心随行的将士不能护其周全,还特地遣了侍卫跟踪保护?
好奇之下,陆文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就看出了古怪。
他十二岁就进了兵部,对宫中那些御林羽可谓再清楚不过。
御林羽不止武艺高超,且经过多年的训练,相互之间早已十分默契,无论行军还是布阵,都格外的整齐划一,如此方能坚若高墙,不会被外敌轻易击破,故而即便只是暗中跟踪保护,也绝不会如此步伐凌乱、章法全无。
陆文霍顿觉不妙——这些人身份不明,只怕来者不善!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马匹的嘶鸣声。
紧接着,有脚步声极快地朝这边过来了:“你们几个去那边搜搜,绝不能让那八王爷给跑了!”
不好,自己栓在树上的马,怕是被人发现了……
陆文霍环顾四周,这里是骊水边,四周只有被水流冲击得形状各异的巨石,根本无处可躲。
瞥见不远处有一棵苍天大树,他心念微动,极快地跑了过去,手脚并用爬到了树上。
这树极高,视野十分宽阔,可以望见大道上那车队。
车队行得远了,已临近骊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