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惶惑害怕得快要哭出来,可林琅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而淡淡笑着宽慰她:“你去吧,其实哪里用得着你尝药呢。”
拓跋宏大踏步走出去,步子迈得飞快,冯妙一路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冷不防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冯妙一个收势不及,直撞进他怀里。“对不起……我没看见……”她赶忙后退,低垂着头跟他隔开一段距离。
“一会儿朕去明堂议事,你去冲一壶好茶来,等到合适的时候送上来。”拓跋宏幽深的双眼盯着她,似要看出些什么来。
什么是合适的时候……冯妙疑惑不解,却没敢发问,只能答应。
明堂议事,来的都是最煊赫的拓跋宗亲,任城王拓跋澄坐在下首第一位上。冯妙备好的茶和水,在帘幕后等着,略略听了片刻,才知道他们商议的,是如何处置南朝使节曾朗遇刺事件。
以任城王为首的老臣,主张把刺客连同治下不利的丹杨王一起,交给南朝皇帝治罪。只有始平王拓跋勰,言辞激烈慷慨,认为南朝皇帝篡位登基,现在正是举兵南伐的最好时机。
始平王拓跋勰一向与拓跋宏亲厚,人人心知肚明,他的意思,多半就是皇帝本人的意思。明堂里的气氛,渐渐变得微妙起来,言语也越发不客气。冯妙把烧好的水注入紫砂小壶,盖上盖子略等片刻。
果然,任城王越说越激动,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我在马背上东征西讨的时候,你们这些小娃娃,还不知道学没学会走路。现在动动嘴皮子,就要我们这把老骨头去送死?皇上想开疆扩土,只管自己去,反正我不去。”
这话一出,室内气氛骤然变得僵冷。冯妙明白这就是合适的时候了,赶忙起身端着茶盘走出来,依次送上芬芳的清茶。她并不说话,却刻意把滚热的茶水放在左手一侧,想喝的人便会拿起来,不想喝的人也不会一时激动,随手摔了茶盏。
议事不欢而散,老臣各自离去,只留下始平王拓跋勰,陪坐在皇帝面前,神色尴尬:“臣弟倒是有心替皇兄领兵南征,可惜臣弟那一点兵马,恐怕不足以攻城略地。”
拓跋宏笑着在他肩头一拍:“不必担心,这些人把话说死了也好,朕便有借口彻底甩开他们了。”
拓跋勰一脸惊诧:“皇兄已经想到办法了?”他转头看见冯妙神色如常地斟茶,一脸不相信地问:“难道你也知道皇兄的办法了?”
见是始平王发问,冯妙便客气作答:“嫔妾不大清楚皇上和王爷在商议什么事,不过嫔妾知道,喜欢茶的人,便会觉得茶味芬芳,而酒味太过刺激。可对于喜欢酒的人来说,酒味便浓郁扑鼻,茶才淡而无味。老臣们不愿做的事,自然有人愿意做。”
拓跋宏微微点头:“朕有意启用假梁郡王拓跋嘉,他有将才,手里也有兵。他当年因为饮酒误事而被除去了官职,胸中一直憋着一口恶气。如果朕肯给他机会,他必定拼死血战。”
始平王拓跋勰抚掌大笑:“还是皇兄的思虑高妙。”他又转向冯妙,仔细看了几眼,问道:“这位莫非是冯婕妤?”从前在宫宴上也曾经远远地看过,不过那时隔得太远,不大真切。
冯妙略微低头屈身,以嫂见小叔的礼节向他问好。拓跋勰不敢受她的礼,闪身避开,笑着对拓跋宏说:“恭喜皇兄得如此妙人,冯婕妤手酿的桂花酒,清香醉人呢。”
拓跋宏不置可否,冯妙听了这话,诧异过后,却觉得心头微涩。她哪里算得上什么妙人,帝王的浓情蜜意,能有几分真心?他那么爱重林琅,还不是照样三宫六院、雨露均沾。
彭城公主自尽未死,给平城的秋天,添上了几分不详的萧索。那是太皇太后和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却要用如此惨烈的手段,来抗拒不想要的婚姻。
冯妙每天叫忍冬给拓跋瑶送些调养的汤过去,可拓跋瑶从不接受,总是原封不动地退回来。这火气,大得有些难以理解。
内六局送来了今年新贡的果蔬,各宫各殿都有份例,冯妙叫忍冬用梨子去皮,小火炖烂,给拓跋瑶送去。忍冬去了没多久,便提着食盒回来了,神情有些怪异:“娘娘,刚刚听说,彭城公主的婚事定下了。”
冯妙原本斜倚在美人榻上,听见这话立刻翻身坐起:“是哪家的公子?”
忍冬的回话让她大吃一惊:“是……是丹杨王世子。”
手里的书卷“啪”一声掉在地上,丹杨王世子,她曾经见过的,就是那个被一群小孩子追打、衣裳皱巴巴布满污泥的人。不,不会的……太皇太后一向宠爱拓跋瑶……
她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那丹杨王世子,应该有二十多岁了吧?之前怎么一直没有娶妻?”
“有二十六、七了,”忍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起,“好人家的女孩谁肯嫁给他呀,丹杨王从前,也帮他买过几个年轻的小丫头,收在房里,盼着好歹能延续点香火。丹杨王妃还曾经带进宫来请安,模样都很周正。可是……听说那世子有些怪癖,好几个小丫头,都忍不过新婚的头一个月,便自尽了。”
冯妙怔怔地看了忍冬好半天,细说起来,她自己也还应该算是个未嫁的姑娘家,好半天才明白过来,那“怪癖”是什么意思。再想起经过知学里那天,丹杨王世子的奇怪举动,脸上登时像火烧一样。
羞窘过后,更深的凉意无边无际地漫上来,曾经万千宠爱的彭城公主,就要下嫁给这样不堪的人了。促成这一切发生的人,究竟是谁……是她么?
“娘娘,你没事吧,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说这些混话,吓着娘娘了。”忍冬看她神色不大对,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冯妙抚着发闷的胸口,向她摇头:“我没事,你去提早准备贺礼吧。”若她猜得没错,彭城公主的婚礼,会格外隆重。因为这场婚姻,将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开始。没人会记得,无辜少女为这场变革流出的鲜血和眼泪。
☆、102、桃之夭夭(一)
冯妙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验证。皇帝下诏,将彭城公主改封陈留公主,食邑加倍,下嫁丹杨王世子刘承绪,准许以长公主的仪制筹备婚礼。
尚工局几乎忙得昏天黑地,为公主赶制嫁衣和布置新房用的布匹。
婚事一定,北魏皇室与丹杨王刘昶就成了姻亲。刘昶原本就是南朝宋文帝的第九子,讨伐南齐名正言顺。有了这个理由,拓跋宏很快就颁布了第二份诏令,“借兵”给丹杨王,讨伐南齐。说是借兵,刘昶不过担了一个虚名而已,这场战争的主力,完全是北魏的兵力。
假梁郡王拓跋嘉出兵淮阴,陇西公拓跋琛出兵广陵,河东公薛虎子出兵寿阳,大军同日开拔,渡江南下。原本等着看少年天子笑话的宗亲老臣,此时却恨得牙痒,他们没料到年轻的皇帝竟然有如此魄力,南征全部起用待罪的王公或是出身低微的将领,直接绕过了手握重兵的宗室老臣。等到这些人果真得胜归来时,朝堂上的情形,就彻底不用于今日了。
冯妙被连番惊吓,手指上的伤又没彻底养好,渐渐有些低热咳喘的病症发起来。每天在长安殿,也有些恹恹的,精神不好。林琅原本想叫予星来陪她说话,可尚工局传回来的话却说,予星因为绣工出众,被指定了去缝制公主的嫁衣,这个月都不得闲。
话才传回来不过两天,予星就匆匆忙忙地赶来了长安殿,向林琅见过礼后,就一脸焦急地对冯妙说:“婕妤娘娘,这次我恐怕是真的惹上麻烦了。”
冯妙看她焦急,叫她先喝杯茶水,再慢慢讲。予星双手捧着茶盏,口中说得飞快:“我也知道给公主缝制嫁衣,事关重大,所以郭公公送来布料的时候,我特意带着人仔细查看,确认那布料质地是上好的,这才收了。”
“可谁知道,那布料是加过桃胶的,”予星说着就快要哭出来,“乍一看光滑致密,图样绣上去,也平整服帖。可是绣好一整幅以后,用水洗时,桃胶沾水就变软了,整幅布料都不能用了。要是到日子交不出绣好的嫁衣,我可就……”
原来又是郭泉海,他动不得冯妙,就要先在予星身上下手,三番两次寻她的错处。冯妙轻拍她的背:“幸好你做事认真,先把绣好的部分清洗干净,现在还能想办法弥补。不然,真等到这些绣品交出去,才被人发现,那才是大麻烦。”
“时间已经过半,重新绣都未必来得及,”予星恨得直咬牙,“再说,公主嫁衣用的布料都是专门从宫外采买来的,现在到哪去找那么大幅的精细棉布。”
冯妙听了却觉得有些诧异:“怎么?宫里用的布都是采买而来的么?”她虽没亲自做过,却知道冯家一直有自己的蚕娘,养蚕缫丝,再织成布匹。不光冯府如此,许多小门小户的人家,也会自己养蚕织布,不但能供应自家使用,还能拿出去换钱补贴家用。
“既然是采买的,那就好办了。”冯妙压着声音,低低地咳嗽几声,然后凝神细想,“你派信得过的小宫女,出宫去找跟嫁衣颜色相同丝缎,不管开价多少,先买回来。这边你仍旧装作不知情,用原来的布料刺绣。等外面的丝缎买回来,要辛苦多绣一份。到了交工的日子,你就把丝缎绣成的拿出去交差,别的什么也不用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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