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凑在一处,又仔仔细细商议了片刻,想出个方法来……
丑时天色最暗,可叛军大营中的兵卒,大部分都还没睡。不知道都城内的情形,也等不到上面的将领传来号令,难免有些人心惶惶。
一片静寂间,始平王所住的营帐中忽然传出瓷器砸碎的声音,接着是两名女子的争吵声,隐隐约约听不大清楚,似乎是一个人在高声指责另一个抢了自己的丈夫,另一个人又急急忙忙地反驳。
兵卒们互相看了看,暗想世上怎会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宫中的才人,竟然敢闯到人家新婚夫妇面前来质问,看来洛阳皇宫中,是真的出大事了。没等他们探头探脑听出个究竟来,营帐大门掀开,始平王已经大步走了出来,半边脸上带着几条可疑的挠痕,一脸晦暗神色。
他对着营帐门口的一块石子,狠狠踢了一脚,暴怒地对着那些兵卒吼道:“看什么?!”兵卒们都转过头去,心里却有些幸灾乐祸地想,这位风流名声在外的始平王真是可怜,看来陇西李氏的两位小姐当真不是好惹的。
元勰走到几名校尉围坐的地方,把手伸在火堆上方。有人讨好地递过酒囊,他也就毫不客气地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口。把酒囊递回去时,元勰抬手在侧脸上抹了一把,有些悻悻地说:“外面风凉,到你们营帐里面坐坐。”
那几名校尉立刻殷勤地引着他走过去,嘴上不说,心里却都在想着,这位始平王爷多半是不敢回去享“齐人之福”了,也算得上是有家回不得。
男人们凑在一起,只要几杯酒下肚,就彼此熟络起来,连地位的差别都忘了。元勰曾经在高车部族里流亡过半年之久,底层士兵中间流行的猜拳、行令,他也样样都熟悉,没多久就跟这些底层军官闹成一团。
酒喝得多了,话也就多了起来,元勰微眯着双眼作出一副醉态,讲出了早就想好的话,他怎样痴恋李家六小姐,怎样阴差阳错地娶了李家四小姐,又怎样一时糊涂跟着太子一起起兵叛乱。李家两位小姐在他的营帐中争吵,是人人都看见的事,这些半真半假的话,很快便让人信了。
酒是最好催情剂,也是最好的伪装。一名校尉忘了眼前人是天潢贵胄,把手搭在他肩上,大着舌头说:“始……始平王爷,没想到,你也有这么多难处。是男……男人,谁心里没有点难处?就说这些兄弟,谁愿意抛家弃子,跟着人做这种掉脑袋的买卖?要是成了……他们封王封爵,没有我们的份,要是败了,我们全他娘的要跟着杀……杀头!”
说话的人是真的醉了,元勰却是清醒的,他看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便拍着那人的肩膀,继续醉醺醺地说:“我跟皇上,毕竟是兄弟。皇兄生气归生气,最好还是会赦免我的。到时候我去跟皇兄说说情,你们也都是被上头的军官胁迫的,请皇兄不要降罪责罚了。”
那校尉连连摇头,卷着舌头说道:“这可是谋逆的大罪,哪有那么容易就赦免?”
元勰从怀中掏出那张诏令,递给那些校尉们挨个传看:“这是皇兄亲笔写的诏令,只追究主犯,不追究从犯!皇兄一向宽仁,只要你们悬崖勒马、说明缘由,我相信,皇兄一定会宽容的。”
这些底层军官,大多并没见过皇帝亲笔书写的诏令,可那黄绢上的字迹如龙腾一般,玉玺端方古拙,一看便知道不会是伪造的。
这些人的酒立刻醒了大半,一个个都急着向始平王说明,自己是被逼无奈的,并没有谋反的意思,还赌咒发誓地说,会管束好自己手下的兵卒,不让他们一错再错。
元勰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用刀子划破手指:“既然这样,那就请各位写下自己的名字,日后在皇兄面前说起来时,也好有个佐证。”
☆、295、悬崖勒马(二)
元勰先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把诏书递给身边的人。酒劲上涌时,人特别容易豪气冲天,诏令传回元勰手中时,背面已经写满了人名。有的人不识字,还是叫身边的人帮忙写的。元勰小心地收好了写着诏令的黄绢,敷衍了几句话便退出了狭小的营帐。
返回自己的住处,他把那张诏令在李弄玉面前一晃,背面用指尖血写成的一排排名字,差点让她欢呼出声。她捧着诏令眉开眼笑地说:“等这些人的酒醒过来,才会想明白自己已经上了始平王的‘贼船’,就算他们再想追随东阳王世子,也要担心这份名单日后会不会被他看到,倒不如索性弃暗投明。”
元勰伸出两根手指,把诏令从她面前夹走,仔细放进怀中收好:“恐怕到不了明天早上,这消息就会传进东阳王世子的耳朵里。他必定会来这里,想要毁了这张诏令。我们今晚先好好休息,天亮以后,情形会更加凶险。”
李含真默默地走到里间,抱出一床被子来,放在外间的小榻上,对元勰说:“王爷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下吧,我和弄玉到里间去。”
李弄玉还要说什么,却被李含真一把扯起来,直接拖进里间。元勰在她们身后低声说:“换一身方便些的短衣再睡,夜里也警醒些。”
洛阳皇宫内,冯妙在床榻上一阵阵地咳嗽,月光透过窗子上的菱花小格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四四方方的影子。胸口闷得难受,她实在睡不着,披了衣裳起身,刚掀起纱缦一角,外面值夜的小宫女就匆匆跑过来:“娘娘,您想要什么?吩咐奴婢去做就好了。”
素问的手还没好,灵枢也还没回来,元宏不知从哪里调了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来照顾她。冯妙看见陌生的面孔,随口问了一句:“皇上去哪里了?”那小宫女大概才刚进宫不久,见昭仪娘娘问话,便立刻跪下回禀:“皇上刚才一个人出去了,并没说去哪里。”
冯妙心里有些奇怪,她因为喘症发作,不便移动,就睡在澄阳宫里,元宏深夜离开自己的寝宫,能去哪里?她踱到外殿,原本想到院子走走,可是才刚挪动了几步,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只能先在书案前坐坐。
书案上散放着几张纸,冯妙随手翻看,其中一张纸上写着两个名字:高照容、高清欢,在高照容三个字旁边,还勾了一个小小的圆圈。元宏早已经怀疑这对兄妹,如果不是想要引出他们背后的势力,元宏早就对他们下手了。北海王、东阳王、甚至南朝人,都跟他们有牵扯,可这些势力中,没有任何一个能够掌控这对兄妹,相反,似乎一直是这对兄妹周旋在他们中间,把所有人都当成自己的工具。
冯妙把那张纸放回原处,虽然从小就认识高清欢这个人,她却从来不能真正看透他。凭他的智计和见识,却一直甘心做一个内官,这本身就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她正要踱回内殿,一个念头忽然冲进脑海,元宏在这个时候离开澄阳宫,多半是去了小佛堂!
她知道自己喘症发作,无论如何走不快,急急地叫人传软轿来,要往小佛堂去。高照容心思阴险,元宏的病症又刚刚发作过,眼下太子叛乱,迟早要被废黜,恪儿便是顺理成章的新太子人选。如果在这时谋害元宏,对高照容是最有好处的。
软轿很快就来了,冯妙一面叮嘱抬轿的小太监放轻脚步,一面叫他们快些赶去小佛堂。她掀起轿帘焦急地向外张望,远远地便看见小佛堂里亮着灯。软轿一停稳,她便急匆匆地奔进去。
佛堂中檀香缭绕,长长的走廊两边,每隔几步远就立着一根儿臂粗的蜡,把整个长廊照得亮如白昼,可门外的夜色却因此而显得更加漆黑幽深。
长廊尽头,高照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什,轻纱遮面,一头青丝散在身后,只用一段缎带在发尾处松松系住。元宏单手支膝坐在她对面,沉声说着话,语气里有几分无奈和厌恶:“朕第一次见你,你就是这样一直笑,一句话也不说。那时候,朕只当你是个娇惯坏了的小姐,有些小小的毛病,但总归还是像枇杷果一样,半是酸半是甜,讨人喜欢多过令人生厌。”
高照容轻轻向前吹了口气,面前的轻纱就飘起来,柔媚入骨的声音从轻纱后传出来:“皇上现在一心只想着冯姐姐,自然会觉得容儿令人生厌了。”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手上已经有了好吃又好看的桃子,谁还会喜欢枇杷果呢?”
“照容,”元宏盯着她说,“你知不知道什么事最让人惋惜?”
高照容弯起双眼微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最让人惋惜的事,就是眼睁睁看着美好的东西,在面前一寸寸腐坏,”元宏上身微微前倾,“朕还记得,你喜欢用整朵的丁香花敷在额头上,留下浅紫色的印记,宫中有许多人效仿你,却没有一个人能得你半分神韵。照容,要是你的灵巧心思,能多用在这些事情上,少想些旁门左道,你现在仍然会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子。也许朕不会真心爱你,但朕可以尊重你。”
如果是寻常女子,听见元宏这番言辞恳切的话,多半已经深深动容了。可高照容不是普通女子,她挺直上身,平静从容地说:“皇上,您深夜舍下佳人来这,又耐着性子说了这么多话,是想从容儿嘴里问出些什么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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