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吗?
明明自己知道明白,可让他人说出来,却又觉得如此刺耳。
怒气,终究是转眼便去,老人看着苏紫陌俊秀面容,笑道:“如何腐朽破败,能否说与老夫听听。”
这老人没有生气,有些出乎苏紫陌的预料,能够出席这京城第一才子大赛的,尤岂会是对皇上失望,对大祁朝失望之人!他们不是为了自己,便是为了这国家。
“大祁朝开国以来,无论高祖,先皇,都十分受老天庇佑,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唯人和,百年来愈发晦暗,一旦有天灾至,逃避在平静水面之下的真龙,终将也要受烹煮煎熬。其实此刻,小虾小鱼们已遭灾祸,只是水面遮掩着,细心的垂钓者,或许已然发觉……”
苏紫陌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么一番话,这一番话中,包含了多少自己的私怨呢?
见老人久久一语不发,看向自己极为复杂的目光,苏紫陌拱手告辞。
“后生师从何处?”年纪轻轻能有如此见地,老人只觉,当是其身后有着一位目光久远的高人。
“晚辈苏文,字子墨,徐州平县人,家父苏绩,在当地一私塾讲书。”
这位,就是引起众多考官注意的那个苏文?看着苏紫陌的背影,老人感觉,皇上这番决定,实在正确……
经过老人的打扰,苏紫陌再找不回刚刚走到这里的感觉,又呆了一会儿,便向回走去,才走到通向山路的院子,就见到周毖在那门口与一人交谈着什么。那人虽然背对着自己,但看其穿着,也能知晓其乃已入仕官员,只是不知究竟是谁,能够不计身份,与周毖如此交谈。
苏紫陌眉头微蹙,权当作没有看到他二人,自顾自向御才院走去。
可苏紫陌不说话,不代表周毖也一样,周毖知道苏紫陌性子冷然,朝苏紫陌挥挥手道:“苏公子!”
那人听到后,身形微微一顿,转过身来,看向苏紫陌,微微点头,此人正是冯昊。
看看周围,此处人并不多,想必御才院内,众人写完文章,定是聚成一团,相互结识。冯昊,还是应该见一见的,经过上次之事,宫中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自己,再想要和宫外之人联系,不知要等到何时,明日的考试自己定然不会有资格参加,今日便是最后的机会。
“苏公子,这位是冯昊冯大人,冯大人,这位便是苏文。”
周毖热情的介绍,孰不知二人早已相识,苏紫陌和冯昊自然也只装作第一次见面的模样,打过招呼。
知道苏紫陌言语不多,周毖怕冷场,便借各种话题与冯昊交谈,有周毖如此操心正和苏紫陌心意,苏紫陌只是站在旁边,听着这二人谈论今日考题,以及诉说自己所写之人。
二人因有共同见解相谈甚欢,冯昊这番模样与自己第一次见到的邪魅模样截然不同,苏紫陌不得不感叹冯昊的城府,再看周毖,热血澎湃的模样,倒是太过简单。
时间飞逝,诗赋比赛将要开始,三人才向考场走去,临去,苏紫陌感觉一个纸团塞进自己手心。诗赋比赛之后,她就要见皇上,这种东西定然不能有一丝被皇上看到的风险,借口要去茅厕,苏紫陌留在了二人身后。
待走到角落,见四周无人,苏紫陌将纸条拿出速速读过,想起自己也为冯昊准备了信笺,现在,却又不想递给冯昊了!他自也是有见地之人,用不着自己的那些建议,她的那信笺也该一起处理掉。可是苏紫陌摸向自己怀中之时,脸色却白了起来,信笺,不见了。
凤思凰谋君恩变 第一百六十二章 飘渺诗赋曲翩跹
时间容不得苏紫陌考虑太多,虽然很着急信笺的下落,但是苏紫陌还是不露声色地回到了考场。
这一回去,却觉,这里哪里还是考场,倒像个供人玩乐,十分雅趣的场所。
桌上已经没了之前的笔墨纸砚,换上的,是散发着淳淳香气的茶,还有梅兰竹菊不同磁盘中摆放的精致剔透的水果。
苏紫陌本在第一排落座,此时却真真成了第二排,只因她们前面又多了一排桌椅,上面坐着的,明显都是真正的文坛泰斗们,即便苏紫陌没有见过,从众考生们的尊崇的目光中便能猜得出来。
大戏台前下方两侧多了两个一米高的大香炉,从中冒出阵阵白烟,香气徐徐上升,使整个戏台看起来如同在云海之巅一般,飘渺出尘。
戏台上,已不是之前的冷冷清清,两侧分别落座两位淡绿长裙的婷娉妙龄女子,如瀑秀发梳理的整齐端庄,面上轻纱微动,虽不见容貌,却有几分仙子味道。两个女子,每人面前都有一架古琴,琴声不知何时开始响起,自无至有,似乎不知不觉,却又仿佛本来便是如此。
苏紫陌到时,大多数考生都已落座,虽然苏紫陌在第一排靠边的位置,却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目光频频向此处送来。苏紫陌本不愿多与这些人纠葛,落座时见到着京城第一才女之名的水潋醉也向自己点头,心中略有些惊讶,却也是不动声色地微微向其点头,算作回礼。
早上没注意,原来水潋醉便坐在自己身后,在这种几乎全部是男人的环境中,多少有几分不自在,水潋醉向自己示好,苏紫陌自是收下。
只是水潋醉与苏紫陌这一对视,在众考生眼中却是光天化日之下的眉来眼去,水潋醉是何人!京城第一才女,多人媒人踏破门槛却都得不到其注意的傲娇女子,这时却对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白脸小儿青睐有加,看向苏紫陌的目光霎时间变成刷刷刷的箭雨,直射而来。
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中,苏紫陌淡然落座,却因黄登奎几人的疑惑惊奇的目光而微微忐忑,那几人是见过自己红妆之人,此时想必是在疑惑,为何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苏紫陌有点害怕他们看出自己是昨晚他们见过的女子,但是那些人此时是疑惑,自是没有确认,反正过了今日自己便消失在这群书生中,皇上带她出去,自也早将这些情况考虑周到。
而那信笺,苏紫陌也不再担忧,没有署名,即便真是掉落在哪里被人捡到,那人也不会傻傻按笔迹寻找书写之人,自是不会将她暴露出来。
就在这仙乐飘渺,云烟环绕,水墨轻染的环境中,戏台中间,缓缓走出一人紫袍男子。紫色锦衣上以金丝线绣着朵朵祥云流彩,赤金发冠配着腰间镶着宝石的黄金腰带,腰间通透翠玉的貔貅上打着精细的结扣,下坠流苏,身材伟岸,气质不凡,若要人形容,两个字贴切不过。
富贵!
何等富贵逼人!若在大街上出现,要羡煞多少人!这一身行头,少说也得一千两白银,买到的大米够普通六口人家吃七八年的大米!
但台下众书生看到此人,目光中全都是不屑。
只因此人太俗!实在是俗!如此打扮,也只有那些商贾们,商贾在这个文人地位最为崇高的年代中,太过低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首先登上台的,竟然是这么一个俗到不能再俗,浑身铜臭的商人,怎能不让众人失望。
那人缓步上前,随着起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苏紫陌也缓缓看清了此人面庞,那一双长眼中堆满了笑,笑得是爽朗大方,加上其本来就颇为俊朗的面容,倒是将其那一身俗气化去不少。
“在下陈旭,承蒙圣上大恩,朝廷眷顾,能够登上这星光赫赫的戏台,为此次京城第一才子大赛出绵薄之力,实乃天大的荣耀,整个陈家的光荣,陈某感激戴德!”陈旭说罢,拱手鞠躬。
陈旭的名字,在祁朝商界如雷贯耳,即便是文人中,也是众人皆知,此时这般大方知礼,倒让文人们原本不屑的目光,舒缓了许多。也让苏紫陌有微微欣赏,此人太会抓准时机,承办了京城第一才子大赛,在大祁朝无疑是最有效的宣传,今日过后,从陈记所出的笔墨纸砚等,怕是会遭哄抢一空。
“诗赋考试即将开始,想必众位已然知晓此次考试与往常不太相同,稍后,将由大祁第一文豪林禹畅告诉众位评审标准,恭请林前辈。”
随着陈旭话音落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住着一根挺拔拐棍,缓缓上前,待老者走到戏台中央,台下的众人皆起身,向老者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林禹畅,字长舒,号鹤隐居士,乃先帝钦定的太子太傅,也是当今圣上的老师,先帝驾崩后,位居正一品太师,兼副相参知政事,不仅学富五车,更是在政治,哲学中都有极高地位。五年前林禹畅辞官告老还乡,颐养天年,至今日已年过古稀,其文章诗赋大名鼎鼎,街头小儿都能吟上几首。但其甚少待客,喜山林间烹茶煮诗,许是山林间太过闲适安逸,老人家虽然年迈,看起来却似刚过半百。此时能将这位老前辈请出,站在这戏台下,台下的年轻书生们,自没有坐着的道理。
看着台下一张张年轻朝气的面孔,老人家捋捋胡须,虽双眸含笑,威严不减,温和慈善的声音,让众书生们都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