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话虽这么说,陆瑄的厚底靴上还是沾上了些湿润的泥土。
蕴宁拿了个竹刷递过去,指了指不远处清澈的溪水:
“去刷刷,等干了,赶紧去做正事才是正经。”
竟然被看出来了吗?陆瑄神情明显有些懊恼——
今儿个出来,可不是有正事在身?
只经过山庄门前时,却是止不住想要进来看一眼。
也幸好自己来了,不然,袁大这小子不定还要发什么疯呢。
这么想着,不由瞪了袁钊钰一眼。不意,正和神情恼火的袁钊钰视线撞了个正着——
呦呵,还对自己不满呢!
心头一时益发忌惮,面上却是不显:
“阿钰怎么这个时候跑过来了?可是弟妹回了娘家,你一个人无聊就跑到山庄里了?正好我要去松庐书院,咱们一块儿走吧。”
说着,上前搂住袁钊钰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直接带着就往外走,边走还不忘嘱咐蕴宁:
“天气热,去花厅那里歇会儿,我很快就会回来,剩余的药苗交给我就好!”
袁钊钰一开始有些懵,心说自己媳妇儿什么时候回娘家了?而且,怎么就觉得说道“弟妹”两字时,声音一下高了八度不止呢。好像唯恐旁人不知道自己已经成婚一般。
更可气的是后面的意思,什么叫他很快回来,这明明是袁家的山庄,不对,宁姐儿的山庄才对。
只可惜身手却是较之陆瑄差了些,虽然百般不愿,最后还是被陆瑄从山庄里拖了出来。
“你放开我……”眼看出了山庄,袁钊钰抬手就想推开陆瑄,没想到陆瑄却先放了手,气力用空之下可不是险些往前仆倒?
登时气结。
陆瑄脸上的笑容也早已不翼而飞,似是看透了袁钊钰的心事,竟是冷笑一声: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可是成了家的人,记得以后离宁姐儿远点儿。”
袁钊钰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等醒过神来,却是大为光火:
“你知道什么,蕴宁是我……表妹……”
一时懊恼至极,更不能忍的是,陆瑄又以什么身份这般教训自己?
“表哥?呵呵!好,我姑且信你一回,只有一点,阿钰,你可得记住,要是真心疼爱宁姐儿,可别让我再瞧见做那等逾礼的事!没事儿的话,赶紧去宫里当你的值吧。”
袁钊钰被训的头上青筋直蹦,想要反驳,却偏是不知说什么好。“你,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好,我这就走,你也得走!”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陆瑄要是留下怕是自己这一天都得心惊肉跳。
陆瑄眉毛挑了下,已是飞身上马。
没想到陆瑄这么痛快,袁钊钰一时有些愣神,不意陆瑄却是抽出马鞭,朝着袁钊钰马屁股上就是一记鞭子。
亏得袁钊钰马术了得,忙死死抱住马脖子,才没有被猝然吃痛的马儿给掀翻下来。
气的咒骂连连。
至于陆瑄,则一直眼瞧着袁钊钰一人一骑瞧不见影子,才施施然一抖马缰绳,朝着松庐书院的方向而去——
跟着的荆南荆北长出一口气——
自家小主子终于要走了,须知今儿个要见的松庐书院的大儒,可是阁老特意拜托的,真是去晚了,少不得会让大儒不满。
话说回来,小主子平日里最是冷静的一个人,怎么一遇到这程家小姐的事,就跳脱成这样了?
☆、67
荆南荆北想些什么, 陆瑄却是根本就没有在意。
虽然说不清为什么,却总觉得今儿个的袁钊钰奇怪的紧, 尤其是那望着蕴宁时欲语还休的可疑神情……
这般想着, 忽然调转马头,再次朝着栖霞山庄的方向而去。
把个荆南荆北给惊得, 忙不迭喊:
“主子, 老爷和那位汪先生约定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可是不敢耽搁了。”
好容易小主子吐口会长居府里, 可不把太夫人高兴坏了?更甚者,陆瑄还说, 要参加来年的春闱。
消息传到墨竹堂, 听说老爷连浮三大白, 第二天回来,便兴冲冲跑来寻小主子,说是特意去了一趟松庐书院, 说动了大儒汪松禾公收他做关门弟子。
今儿个一早,更是让人送来全套见客的精美衣衫, 那番殷殷期盼之情,当真是溢于言表。
小主子本是不愿意去的,却在知道夫人房间里扫出一地的瓷器碎渣, 更甚者还借口不舒坦,连五日一次的给太夫人问安都省了,又改口答应了下来——
服侍陆瑄这么久了,两人可比谁都清楚, 自家小主子是一个多护短的人。
可之前他护短的对象,从来都是太夫人一个罢了,现在两人算是看明白了,分明还要再加上一个程蕴宁啊!
两人又是叹气又是无奈,心知陆瑄的性子,认定了什么,当真是八匹马也拉不过来。
自然,两人心里可也和太夫人一般,早就认定,就凭陆瑄的才华,来年科考金榜题名根本就是手到擒来,区别只在于能不能中状元罢了,拜不拜大儒为师根本没的差,也就老爷在哪里患得患失。
且少爷的性子,但凡说了,就绝不会不做,待会儿定然还要往书院去。这会儿两人已是开始头疼——
惹恼了那汪先生,无法入书院就读,说不得就会让夫人看笑话……
至于蕴宁,看到再次去而复返的袁钊钰,可不也目瞪口呆?
“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神情却明显有些狐疑。
“我方才不是说过了吗,很快就会回来帮你把药苗种上。”陆瑄笑的那叫一个阳光灿烂,不待蕴宁开口,便径直进了药田,驾轻就熟的开始挖坑、栽种,动作当真行云流水一般,配着他俊美的侧颜,当真是赏心悦目的紧。
蕴宁心里一动,揉了揉酸痛的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有些苦有些涩、又有些甜的感觉一点点涌上心头,看着那因为赶时间而动作越来越快的矫健背影,竟是有些痴了。
远远瞧着的荆南荆北却是越发相对无语。平日里对着不相干的人时,一律高冷姿态的小主子,竟也有这么知冷知热的一面,可真是难能可贵啊,传出去不定得惊掉多少人的眼睛呢。
不得不说陆瑄具有绝佳的学习才能,再加上他身有功夫,当真是种的既快又好。堪堪在太阳即将落山时,终是把药苗全部栽好。
“耽误了做正事,看你回去怎么同家人交代。”蕴宁瞪了陆瑄一眼,明明是埋怨的语气,却是多了些从前不曾有的娇嗔。
“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说道做到。”陆瑄边就着蕴宁端来的脸盆净手边道,语毕却又想到一点,“只一点,要是我被家人赶出来了,你记得收留我就好。”
“收留你?想的倒美!叫我说,被撵出来也活该。”口里虽这么说,却又端来一盆水,命令道,“抬脚。”
陆瑄听话的抬起一只脚,蕴宁拿了竹刷,帮他把上面的泥清洗干净。
有微风吹来,花影浮动间,专心致志刷鞋的纤柔少女侧颜当真美丽至极,陆瑄痴痴的盯着看,只恨不得时光就此停驻才好……
不意蕴宁忽然住手,照着脚踝处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
“啊呀!”陆瑄大呼小叫的呼着痛,却是又把另一只脚抬起来,慢悠悠道,“嗯,被撵出来是我活该,”
顿了顿又小声道:
“可我乐意……”
甚至开始幻想,真被撵出来的话,自己该如何死赖在这里……
可惜的是,也就想想罢了,便是有祖母在,怕是整个陆府,就没人敢说让自己滚出去。一时竟颇是有些遗憾。
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荆南荆北,瞧着笑的傻子似的陆瑄,已是连叹气都不会了——
即便陆瑄心里恨不得再多呆会儿才好,蕴宁却已是手脚麻利的帮他把鞋子清扫干净,荆南荆北这才活了过来似的,牵了马匹过来。
好在陆瑄这会儿却是爽快的多了,飞身就上了马,笑吟吟的对蕴宁道:
“得空了我给你送几个伶俐的小厮,”
说完又觉得别扭,总觉得真是让小厮来的话,可真是打心眼里闹心,忙又改口:
“还是丫头吧,也跟你做个伴不是?放心,俱都伶俐的紧,本就是会园艺的,你稍微指点一下就成。到时候,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浑然忘了,今儿个做活的分明是他陆瑄才对。
三人再次打马离开山庄。
“主子不回去吗?”看陆瑄依旧往松庐书院的方向而去,两人不觉一诧。
“谁说要回去了?我还得去见汪先生呢。”陆瑄心情大好之下,话也难得的多起来。
“还要去?”两人哑然——
可是早听说,那位汪先生性子古怪的紧,小主子这么放人鸽子,这会儿了再赶过去,不是自取其辱吗?
陆瑄却是并未答话,径直一挥马鞭,蹄声得得而去——
老头子的伎俩也就哄得了别人,既是已然说定了,不管自己几时去,那汪先生必然都是会见一见的。
甚而去的早了,还不定能见着人——
不管什么时候,老头子可不是都不忘要磨练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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