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卧于莲池旁钓鱼,鱼钩隐在莲叶里,鱼线在阳光下如同镀了金边。
而让沈情目瞪口呆的是,程启的儿子傅温珩,就盘坐在莲池中央的莲叶上,在盛开的白莲簇拥中抚琴。
沈情还驻足仔细看了眼,确定他屁股底下坐的是莲叶,而不是莲叶形的石雕。
微风拂来,傅温珩的衣袖飘飘,仙气袅袅。
宫人给沈情带到就退下了,沈情刚问完安,就听身后有人问:“陛下,沈司直,入画吗?”
沈情愕然转头,这才瞧见,莲池那端边缘还盘腿坐着一个年轻公子,是之前随小皇帝上早朝的伴读之一,看样子,正在作画。
小皇帝道:“合阳,沈司直长得聪明,合朕眼缘,画了。”
“遵旨。”那位公子说完,垂眸继续作画,偶尔抬眼笑看着沈情。
沈情心道,这小皇帝的日子过得不错,功课不做,朝政不管,每日和年轻漂亮的公子小姐们赏花听琴作画,还真惬意。
小皇帝懒懒抬眼,拖着腔,奶声奶气问道:“说说你什么事?”
“安国侯定罪一事,臣需等刑部官员从元村回来才能进行商议,三日不够。”
小皇帝道:“随便定个罪,不会吗?”
沈情:“随便断案,有违良心,也是欺君,臣当不起这么重的罪。”
“嗯。”小皇帝打了个哈欠,说道,“傅温珩,弹个欢快些的。”
傅温珩扭紧了琴弦,手指一扫,琴声嗡鸣,来了一曲破阵子。
声音骤然转高,加之假山瀑布的流水声,沈情耳朵嗡的一声,听不清了。
小皇帝眯起圆溜溜的杏眼,说道:“那你说,要几日才好?”
“十日。”沈情道,“十天时间,臣一定查明真相,给陛下一个满意答复。”
“真相?”小皇帝挑眉笑道,“安国侯那里,还能有什么真相?”
她说完,又道:“给你就是,朕是不是,很好说话?”
“……谢陛下。”
“沈司直,办好了这件事……”小皇帝抬眼看着她,懒懒打了个哈欠,广袖掩口,缓缓拿下时,说了一句话,被水声琴声,盖了过去。
沈情愣了一下,又听小皇帝道:“朕那日早朝就与你说过,办好了这件事,朕重重有赏。”
沈情收起刚刚的震惊,谢了恩,面色平静却惊魂未定,躬身一礼,默默退下。
出了昭阳宫,沈情掏了掏耳朵,这才把小皇帝轻声说的那句话,拎出来细细揣摩。
刚刚,小皇帝借哈欠,说了这么一句话:“朕要提你为五品官,朕还要你留在大理寺,为朕查案。”
沈情在宫门前愣了许久,忽然汗如雨下,湿了她朱红色的官服。
小皇帝说过,先帝留有圣旨,允她十三岁亲政。
自古幼帝亲政,朝中都免不了腥风血雨,辅政大臣更是首当其冲,善终者寥寥。
沈情抬头望天,叹息。
没想到,小皇帝不到十三岁就已经有了揽权之心,看来这天,要提前作妖了。
留在大理寺为朕查案……再琢磨这句话,沈情心中咯噔一声。
小皇帝用了两句话,让她成了皇党,她今日,算是注定要站到沈非的对立面,挣个你死我活了。
皇帝是怎么知道,她与沈非虽是师生,却不一边儿的呢?
这时候可扯不来苏殷的那套:‘我一见你就知你不是俗物不屑于沈非为伍’的理论,而且,小皇帝跟她这么说,是有一定风险在,皇帝是在赌。
作为帝者,小皇帝即便年纪再小,也不敢拿性命来赌,敢与沈情说这句话,把她定为皇党,一定是有原因的。
沈情想到了傅温珩。
傅温珩,程启……难道是程少卿或是朔阳侯通过傅温珩给了小皇帝信号,说她沈情可靠可用?
那么她可否猜测,小皇帝其实是与朔阳侯一心?还有,程启又为什么认为她沈情可靠可用?
沈情暂时想不透这些,只好先静下心,把关注点放在安国侯的案子上。
“这个刘桐,还不回来……”
确实够慢了,也不知道刑部的官员在元村做什么,难道还要在废墟之上摆宴席吃上三天吗?
今日沈情值夜,戌时,云遮了月,沈情在大理寺坐班时,刘桐与两个刑部官员来了。
与刘桐一起来的两个刑部官员正是今早苏殷派去元村探消息的两位。
沈情嘴角微勾:“回来了?怎么样?”
刘桐喝了一大杯茶,说道:“差点死在元村。”
“遇上什么事了?”
“你嘱托过,所以我到元村后执意开棺验尸,可他们一直找理由推脱,于是我就想晚上避开他们开棺验尸,没想到被值夜巡逻的府兵看到了,差点没把我给砍了,我他娘的扛着尸体逃到清河镇,幸亏我长姐开了天眼,叫了王、刘两位大人到元村接应我,不然我绝对回不来。沈知恩,这案子有猫腻,你记准了,我他娘的是偷了尸体回来的,差点把命搭上,约等于这案子是我拿命换来的,你要是屈服于什么侯的,最后判个糊涂案,老子就一刀砍了你!”
“记得了!”沈情来了精神,端起火烛,问他,“尸体呢?”
“我们声东击西,托人在码头接应,装夜香桶了,等会儿就送你们大理寺。”刘桐说,“我现在安全了,老子一定要昂首挺胸走出大理寺,但你就危险了,尸体一运来,他们一定会阻挠你们验尸查真相,此案早断早好,快去。”
“明白了。”沈情道,“让我看,戌时值夜的是……”
乔仵作。
沈情眉头一皱:“我去把他叫来。”
戌时三刻,今夜第一波倒夜香的人推着车子进了大理寺。
沈情让大理寺的官兵截了车,直接推送到了灯火通明的大理寺正前厅,把焦黑的尸体放到了铺了油纸的桌案上。
尸体的味道十分冲,陪同值夜的官员们远远站着,捂着鼻子看。
等在这里的小乔慢悠悠卷起袖子。
“还请乔仵作勘验。”沈情说,“辛苦你了”
“好。”
而在安国侯府,白宗羽木着脸听人通报的消息,叹了口气。
屏退众人,他慢慢走向后院的一个小屋。
冯沐泽站在屋前,轻声道:“父亲打算怎么做,杀了她?”
白宗羽笑着说:“蛮蛮,从那日起,爹就打算积善行德了。”
“可你瞒不住了。”
“那也不能……杀人呀。”白宗羽说,“她又做错了什么?别再说这种话了。”
☆、剜心之人
安国侯府中, 白宗羽说:“蛮蛮,爹已经无所求了, 该做的事爹做完了, 你好生照料自己, 照顾她, 以后闭眼做官, 顺应朝局便是,其余的, 爹没交待了。”
冯沐泽垂头不语,时不时用衣袖擦一擦眼泪, 轻轻吸吸鼻子。
白宗羽说:“本以为能全身而退……不过这样也好, 我不是沈非, 这么多条人命,即便说句偿命是理所应当报应不爽, 我这辈子, 也再无法安心。沾上人命, 这双手就洗不白了,你看她多怕我。”
冯沐泽狠狠摇头, 伤心道:“不是!不是的爹……”
“天理昭昭,善恶有报。”白宗羽说, “虽有不舍, 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蛮蛮,走吧。只怕天亮, 他们就要封侯府了。”
冯沐泽哭道:“不走!”
“哼……”白宗羽看也没看她,冲她举了举杯,目光向下,看到另一个人,眼神温和了许多。
“走吧。”
他挥了挥手,几个府兵狠狠擦了下眼泪,把她们请出了院子。
白宗羽背过身去叹了口气,轻轻笑了一声,闭上眼,泪流了下来。
大理寺前厅,桌案上的这具尸体虽然已被烧的面目全非,蜷缩成团,但小乔说,焚烧的并不是很严重,还能看出个大概。
“女,死后焚尸。”小乔指着蜷缩起来的尸体胸前的焦黄膏状的粘连,如此说道。
沈情丝毫不惊讶:“死后焚尸?果然如我所想。”
小乔点头:“口中干净,无烟灰,是死后焚尸无疑了。但只一具尸体说明不了什么,沈大人想要知道的,必须要全部验了才能确定。”
沈情道:“确实,安国侯也说过,村人起了争执,失手伤人,此人被杀伤后,元村起火……这种可能也是存在的。”
听她语气失落,小乔说道:“沈大人,还有几处伤,需要你来看。”
他拨开尸体焦黑的头,指着像是脸部但黏连在一起的模糊一团,说道:“沈大人看这里。”
沈情小心端着烛火凑近,也不嫌尸体的味道大,仔细看了。
小乔指着黏连在一起的一条焦黄如蚯蚓焦痕说道:“这是她的眼睛。”
沈情琢磨出了意思:“这是……”
“伤疤,从左眼到右眼……”小乔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被利器剜去了眼睛,伤口经过火焚,仍然能看到这条伤,下手狠且准,伤口深,整个皮肉翻了起来,被火烧后呈膏状,但拨开这里,能看到血色……伤她眼睛的人用力大,动作流畅熟练。”
沈情点头,眉头紧锁,嘴唇紧闭,下巴崩紧,脸色沉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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