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秋池道,“谁与你们说他是戴罪之身?!”
“他自己说的。”盗贼说,“我们酒后畅谈,他说他是崖州人,因水灾亲离家散,孤身一人在此地做点买卖,且重罪在身,是上天也不能饶恕罪人……实话说,我们本是想报官,可出门在外讲究的是和气,若非他后来偏要来多管闲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不会与他动手,他是崖州人,水灾失了家人也算是可怜人,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们真不会捅那一刀……就是轻轻捅了一下,没想到他竟死了。”
秋池已忍受不了,他提起盗贼的衣领,狠狠扼住他的脖子,说道:“我大哥!君子端方,待人亲厚,却是死在你们这等下贱阴毒的小人手中!你还我大哥命来!!”
此时,却听门前一声软绵绵惊叫,柳心悦昏了过去。
她是思虑过后,怕待在后院被秋池手底下的人掳走,因而到前堂官员多的地方来,想着只要沈情在,秋池就是为了面子,也不会强行让她随他回去。
她在前堂门外站着时,听到窃贼的供词,忍不住站那儿听了会儿,本以为只是个什么香的盗窃案,不料却听到了命案。
一个安大郎,看秋池的反应,听他说的话,柳心悦已然是猜到了,他口中被这些盗贼杀害的,可能就是自己的新婚夫婿。
柳心悦到底是知道安铭死了。
黄昏时分,她清醒过来,哭求沈情,让她看安铭一眼。
沈情虽不忍,却点了头。
见到棺材中躺的那个人,柳心悦心死了。
可她念到腹中的孩子,在棺前抚摸着安铭的脸,要替他好好养着孩子。
此时,她只顾悲伤,还未细想。
秋池听说柳心悦到停尸房守灵,心中忧心不已,他将银镯和银锁都放在了棺中,此时就怕柳心悦见到。
他匆匆来到停尸房,见柳心悦呆愣愣地握着银镯,心一惊,腿登时软了。
他扶着门框,颤悠悠叫道:“心悦……你……这并非你二人的错……我一直在想,当年,若我亲手将花送与你,结缘的若是你我,可能如今,就是双喜临门……我得了你,你们兄妹二人也能团聚……若是这样多好,若是这样……就好了。”
柳心悦慢慢转过头,惊骇的睁大了眼。
“你……说什么?”
秋池在她的迷茫和后知后觉的惊惧中,猛然想起,柳心悦根本没有见过这枚银镯,她根本还没见过!
“心悦……心悦不要再想了!”
秋池爬过去,捂住她的耳朵:“不……不要想,你不要想……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会让你忘掉,是我的错。”
柳心悦还在愣神中,她眼神空洞,幽幽问道:“你说什么?”
泪湿香腮,柳心悦站起来,推开秋池,看向棺木中的安铭。
她愣了好久,用崖州话,慢慢道:“……安……安馨,安铭……”
崖州话安铭两个字的发音与恩民相似。
这一声熟悉的呼唤,也唤回了她几乎已经被时光磨去吹散的记忆。
“……哥?”
她晃了一下,坐倒在地。
“哥……”柳心悦失了魂。
哥哥?
她忽然明白了,为何秋池百般隐瞒,为何安铭忽然离家……
柳心悦惨笑一声,昏了过去。
秋池抱住她,狠狠给了自己一记耳光,痛哭失声。
傅瑶听说死者是京兆尹秋利的养子,要来悼念,她与沈情走到停尸房门口,恰见此幕,停了下来,又默默转身离开。
沈情站在院中,忽觉眼前的所有,都失了颜色。
她有姐姐,也有哥哥,崖州当年失散兄弟姐妹,家人亲族的,又何止眼前的这对儿不幸之人。
秋池安顿好柳心悦,来给沈情告别。
沈情皱着眉,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沈大人……知道莫忘草吗?”秋池说道,“黑市上贩卖的药草,长期服用,会让……会让她忘记,回京之后,我会请大夫给她诊断,腹中孩子和那些往事……我都会让它们远离她,此生此世,我会照顾她,绝不会让她再受天所害。”
“莫忘草……”沈情想起小乔,心中一痛。
她失神片刻,又道:“秋大人早些回去吧,柳夫……心悦姑娘这几日应会心神不稳,身边别离了人。”
“多谢沈大人。”
秋池神色恍惚地回到柳心悦的房间,推开门,却见她悬在床前梁上,低垂着头,犹如天鹅垂死,白皙的颈子弯出哀婉的弧线,脸上还挂着一行清泪。
她一句话没留,就这样自绝了。
秋池愣在门口,好久之后,发出一声悲鸣。
沈情去时,柳心悦已经咽了气。
她软绵绵躺在秋池怀中,秋池伏在她身上,悲痛欲绝。
“你与大哥……何错之有……”他哭道,“我恨这天……我恨这老天,是它……只给了你们绝路!”
秋池的恸哭惊动了暂留临昭的傅瑶,她看了,低声说道:“秋池,那节日就要到了,又是她生辰,丧事最好别进京,别惊动了他们,暂且委屈你了。”
秋池双眼含泪,抬起头,冷笑一声:“朔阳侯,好能忍啊。”
傅瑶道:“秋大人,苍天无情,报应无偏,今时今日,且忍忍吧。”
秋池在临昭给安铭和柳心悦办了丧事。
简单潦草,一把纸钱一撒,将他二人合葬了,不立碑,不刻名。
沈情写了四个字,向天讨债,烧了它,扬了灰。
秋池和傅瑶离开临昭时,是圣娘娘节的前一天。
夜晚,沈情守在小乔床边,坐在灯下写信。
“爹娘,孩儿安好。”
“可孩儿虽安好,此时,却如暗夜行舟,失了方向,陷入迷惘。”
“程少卿曾问孩儿,断案是为了什么,彼时孩儿答,是为了寻求真相……可如今,孩儿却因真相,夜不能寐,悲伤不已。”
“爹娘,苍生何辜,要受如此折磨……”
“孩儿……还找到了恩人,他一直都在,欢喜之余,却心痛不已,无能为力。我该如何是好?我该做什么?孩儿无能,什么都办不到。”
沈情写完,放在烛火下,烧了。
“爹娘。”她轻声道,“请保佑孩儿。”
无论前路有多艰险,她既已踏上这条路,就决不回头!
--------------------------------------------------------------------------------
作者有话要说:
被牙疼折磨的我……
智齿……
万一……是横着长的那种……
拔牙很疼的……
害怕。
嘤嘤嘤【发出令人不适的卖惨声】
第三案 火神怒
35☆、圣娘娘节
小乔早上才彻底醒过来, 也没惊讶沈情为何守在他床边,径直去后厨要了碗清汤面填饱了肚子, 才回来问沈情, 他昏了几日。
沈情道:“也不是昏……你中间起来过好几次, 可说不清话记不起人, 自己又回去睡了。看样子, 今天是大好了。”
小乔便不好意思道:“这几日肯定是把沈大人吓坏了,刚刚没力气与你道谢, 勉强吃饱了肚子,回来与你说一声, 有劳您照顾我了, 麻烦大人了。”
沈情眼神躲闪, 手半握着到嘴边,轻咳一声, 红着脸道:“你还是别叫我沈大人了, 太生分了, 既然是朋友,以后就叫我名字吧。”
“知恩大人。”
“知恩就好。”
“还是叫你沈情吧。”小乔想了想, 说,“若是关系再好些,我就叫你小情,就像你叫我那样。”
沈情脸更红了, 这下是连耳朵都烧了起来。
她支支吾吾好半晌,才说道:“我……在家时, 爹娘兄姐都叫我晴儿,至于现在这个名,是昭懿太子给的,我想,若是你的话,叫我沈情就足够了,不必太亲昵,普普通通只是叫我名字就好……”
小乔没弄明白这其中的关系,不过他一向想得开,琢磨不出的就点头答应,不再去想,于是,小乔笑道:“可以,就沈情好了,大人免去,好友之间虚礼就不用了。”
沈情心中百味杂陈,道:“你还是不知道我的用意……你名字呢?”
她怀着几分期许,望向小乔。
小乔道:“我跟沈大人说过,我是仵作,还是无籍的仵作,所以无名。再者,我爹在大理寺时就无名,我呢,也就省了名字。”
“去籍之前,你叫什么?”
“……”小乔想了好久,手在空中划道,“凛,凛凛敛敛,从敬畏之意,是那个凛字,大约是母亲找孝贤皇后赐的名,可惜我却不能用了。”
沈情将他的话在心中逡巡一圈,尚为找到什么有用的关联,暂且放了下来。
小乔说完,又道:“好些年不用,差点都忘了这个名。”
“……乔凌。”沈情说,“我以后叫你乔凌。”
小乔忽然笑了起来:“你们崖州人说话,很有意思,除了声糯音软,平日里,我听你的官话讲得蛮好。没想到名字连起来念,竟会念不准。”
相似小说推荐
-
寻深暗问 (林中树) 2018-5-27完结世人觉得谢桓挺正经的,但他的爱好是逗人,特别是逗弄那男生女相的“武夫”;世人觉得谢...
-
夫子在上 (白糖奶兔) 2018-05-31完结本文又名《首辅宠妻日常》。谢婉宁有两个秘密:一、她重生了。二、她知道未来首辅是陆起淮。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