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慧默了一会,道:“虽是比邻而居,却鲜少往来。”
曾芸听了,插话道:“那你有没有见过将军府的冷诺玉?她的名头在京都可响亮了,都说她是扁鹊重生,就算到了鬼门关的人,也能起死回生。”
突然问了这一句,贾慧神情有些慌乱:“冷家是乱臣贼子,姐姐们还是少提为好,至于起死回生之说,全是妄言谬论。”
“我看未必。”曾芸嘀嘀咕咕道:“我家在定州有个远房表亲,自小便是个药罐子,求医问病十几余载,各地名医皆束手无策。后来托人情找了冷诺玉,不等问诊,冷诺玉就清清楚楚道出他平日的处方,足足四十八味中药,竟是一分不差。”
宴桌哗然,有人问道:“你表亲都没说话,她是如何得知?”
“药有四气五味,我表亲常年服药,身上聚了药味,她一闻便知。”
连漪叹道:“要不是精于百草,如何能识良药?这个冷诺玉真是天赋异禀,一闻之下就能说出药方,纵观天下,世间再无第二人。”
郑青菡听别人谈论着前世的自己,眼光冷冷停留在贾慧身上,左一句“乱臣贼子”,右一句“鲜少往来”,倒是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郑青菡眉眼间闪过一丝薄凉:“能医尽天下人又有何用?到头来,还是救不了自己。”
贾慧抿了抿嘴,道:“将军府通敌卖国,怪只怪她生于谋逆之家,死不足惜。”
“啪”地一声,郑青菡的手重重拍在宴桌上,手腕上的碧玉镯子应声碎裂:“你说的真对,冷诺玉死不足惜,谁让她是睁眼瞎,好人歹人也分不清。”
贾慧吓了一跳,震惊地望着她:“你的手……。”
镯子碎屑尖利扎进皮肉,腥红血液流在雪白的桌布上,仿佛回到了那一天。
仿佛站在大理寺,满腔仇恨聚在眉梢,她用力咬下口舌,一股血水从嘴里奔涌而出,猛得吐出一地腥红。她记得,她清楚记得,她说过——害冷家灭门之人,若有来生,一定让奸人提头相还。
连漪迈步过来,急急指挥丫环包扎,半天才道:“整片碎屑扎进肉里,你也太不小心。”
郑青菡指间微寒,目光冷冷盯着贾慧,重生后才知道,有些付出只是一厢情愿。
曾经情同姐妹的朋友,没有为她说过一句辩解,更没因她的死而心疼,反而绝情至此!
死不足惜这四个字,伴着贾慧的声音冲击着她的心坎,仿若一把利刃,一刃刃刺进她的心脏,待血流干掏尽,再无一分温度。
贾慧探过身子,道:“姐姐,见你受伤,我真是难过。”
郑青菡脸上泛起冷笑:“谢谢妹妹体贴!再重的伤我也受过,这点小伤不碍事。”
贾慧有些吃惊,很快神色微定:“姐姐说笑了,你身份尊贵,谁敢让你受委屈,更别说受伤了。”
郑青菡不置一词。
连漪挽过她的手,微微笑着:“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人顶着,要有人敢让表姐受委屈,也得看看沛国公府肯不肯。”
满席俱寂,全在琢磨沛国公府三小姐的话中话。
席间菜品陆续端上,干鲜果品各十六碟,然后是菜点羹汤。
曾芸提出要对诗,出了上句,指到名的人对下句,对不出的人罚酒三杯。
郑青菡前世熟读医书,对呤诗作赋却是一窍不通,虽有连漪从旁帮衬,罚酒仍是没少喝,好在她出生将门,酒量及好,足足一壶酒下肚,权当是白开水裹腹。
正热闹着,蹑手蹑脚进来一个丫环,跟贾慧耳语了几句,贾慧一双眼睛再无笑意,起身跟众人告辞。
郑青菡便跟众人说道,自己不胜酒力,想外面去吹吹风,也跟着出了花厅。
一路行至后院,贾慧停了步子,睃着丫环恨然道:“他在家寻死觅活,找我又有何用,我顶多劝上几句,他什么时候听进去过?”
丫环哆哆嗦嗦道:“二少爷越闹越凶,拿着花瓶砸自个,满身是血。老爷和四少爷去了刑部,小厮不敢找去,只有请三小姐回府劝劝,就怕晚了,会生出大事。”
贾慧越听越气:“真是家门不幸!大哥刚送了命,他非但不伤心,倒趁机闹了起来,也难怪父亲说他,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二少爷还念叨,老爷忘恩负义,将军府几百条冤魂定会来讨债,还说……。”
贾慧一巴掌打在丫环的脸上,眼底射出一抹利光:“他得了失心疯,你也得了失心疯不成?这种疯人疯语再让我听到一次,小心我割了你舌头。”
丫环小腿一颤,跪到地上:“小姐饶命,我再也不敢。”
第二十六章梅园赋文
贾慧蹙眉踢了丫环一脚:“给我长点心,别再有下回!”
丫环连连磕头,脸色青白交错:“小姐莫要生气,奴婢日后定谨言慎行。”
贾慧不依不饶,好一顿教训后,才领着丫环出了后院。
郑青菡从柱子后踱步出来,她回忆起贾府二少爷贾义,应了“人如其名”四个字,是个极忠义的人。
贾义是冷傲麾下的前锋,和冷家三子冷飒一向称兄道弟,常常来冷家别院作客,冷傲曾动过念头,想把女儿许配给贾义。
只是冷氏不许,虽说贾义品行端正,待军功攒起来,日后定能出人投地。可女子嫁人,岂是单单嫁一个人?贾义再好,冷氏想到贾家没规矩的嫡长子贾珍,念起贾庆护子过切的模样,女儿真嫁到贾府,即便有贾义护着,有这样的长辈、兄长,也不知要遇到多少糟心事。
如今想来,母亲真是深谋远虑。
一粒老鼠屎掉进一锅粥里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粒粥掉进一窝老鼠堆里。
郑青菡叹了口气,打算重回花厅,刚才光顾着跟踪贾慧,回去的路有些记不清。
硕大的寒山后院,小径纵横交错,凭着模糊的记忆东寻西走。
豁然间,眼前一片开阔,梅枝搭在玉阑干,亭台楼榭间帘卷四面,一群洒徒正沉湎在欢声笑语中。
郑青菡忤在梅枝下大愕,正想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从楼榭上探出一张绝世容颜,他坏笑着扯了扯嘴角:“正缺人助兴,你便来了,跳个舞、唱个曲都行,赶紧上来。”
她只当没听见,转身往前走。
坏笑变成怒喝,在她身后响起:“你聋了不成,有种再走一步试试。”
真是怕哪样,来哪样!
又遇上杀天刀的容瑾。
郑青菡缩回大步迈出的一脚,抬头行礼道:“小候爷,有何吩咐?”
他迸出两个字:“上来。”
楼榭上又探出一个人,圆脸胖乎乎,嘴角笑成夸张的弧度,吹着轻佻的口哨道:“平地生出一位姑娘,宛如寒水碧潭上的仙子,云霞为裙,莹玉为容,梅花树下独妖娆。”
一句话引起哄动,楼榭栏杆上倏地探出二张脸,其中一人叫道:“表妹,怎么是你?”
寻着声音望去,竟是连城,就像溺水的人找到浮木,郑青菡忙道:“二表哥,我迷路了。”
连城修长的中指扣着一只翠青色酒壶,从楼榭走了下来,五官间泛着柔柔笑意:“怎会每次见面,你都等着人解围?”
郑青菡低头呢喃:“谁让我倒霉……。”
“不算倒霉,正巧我在。”连城敛了笑意,朝楼榭扬了扬手:“待我把表妹送回花厅,再跟你们把酒言欢。”
“站住。”容瑾斜倚在栏杆上,满脸乌云浊雾:“谁许你们走了?”
连城不以为然,眉目糅合着入髓的潇洒:“我们想走,自然就能走,小候爷要强留我们,可有理由?”
容瑾勃然变色,他要留人,何需理由。
正欲动怒,有个男子站到他身后,朝着连城道:“你个酒鬼,要走也把酒壶还了。”
连城微眯着眼一笑。
此人便是金吾卫的苏辙,容瑾的拜把兄弟?郑青菡快速扫了他一眼,身高七尺左右,穿着一袭绣黑纹的蓝长袍,古铜色皮肤,长眉斜斜飞入鬓角,举止稳健成熟。
苏辙言辞颇为客气:“连兄的表妹,想必就是相国府的嫡长女郑小姐,既是机缘巧合让小姐来了后院,不妨上楼来坐坐。”
郑青菡正想回绝,苏辙却接着往下道:“寒山别院的贵客,全是光风霁月的君子,小姐不必忌讳礼教大防,你有连兄相陪,有我作保,自不会有损清誉。”
连城不屑:“脚长在我表妹身上,她爱去哪儿便去哪儿,苏大人用一番大道理留她,未必管用。”
容瑾冷哼一声。
苏辙在容瑾肩上拍了一把,望着郑青菡道:“郑小姐,连兄处处为你着想,你也得替他想想,酒刚喝一半,他便甩袖走人,岂不把朋友全得罪光了?尤其是小候爷,他可是最讨厌酒品不好的人。”
话里有话,她不由向容瑾看去。
世间最出众的皮囊下,藏匿着乖僻邪谬的性情,她亲眼见识过,他杀人不眨眼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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