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缭缭坐上栏杆,晃着两只脚丫子歪头望着他:“还是说说,你刚才都跟黄隽说什么了吧?”
“是不是在恐吓他辞了这份差事,不要教我了?”
燕棠不想理她,木着脸越过她,推门进屋。
戚缭缭随即跟进去,往他书案后太师椅上一坐,端起侍卫们给他晾好在桌上的茶来。
燕棠沉脸:“下来!”
戚缭缭靠进椅背,两手搭在扶手上,越发坐得稳当:“让我坐坐又不会少块肉!”
“王爷刚才去四夷馆,是为了看我?既然都去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再走?”
燕棠走过去抓住椅背,打算强行把她拎开。
“王爷今儿要是想跟我动粗,那我就哭。”戚缭缭淡定地道。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可看到外头立着许多将士,他们当中可有很多是认识我哥还有子煜的。”
“子煜要是知道我在你公事房里哭,很快就会得到消息赶过来问侯王爷。”
燕棠脸色寒成冰:“戚缭缭,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怎么会?”她摊手,“我不过是见王爷这么怕我,所以找找机会来让王爷增加了解罢了。”
说着她又朝他那边倾了倾身:“没想到王爷这么坏,因为讨厌我,居然去恐吓我的先生。”
“我往后可得常在这承天门进出,既然王爷这么怕我带坏湳哥儿还有阿慈,那以后我就跟王爷玩可好?”
“王爷人品端正,心性坚定,定然是不会轻易被我影响的。”
她抚着桌子站起来,负着手慢吞吞昂首踱步:“我打算日后就留在王爷公事房里做过功课再回去!这样课业上遇到什么问题,还能及时跟黄先生请教。”
“完了还可以等王爷下衙时一起回府,有王爷跟着一道,我相信我哥一定会很放心的。”
燕棠扫了她一眼,径自取下宝剑坐到了离她最远的一张椅子里。
他已对她无话可说。
“倘若你要轮值夜差,那我就留下来陪王爷用晚膳!”没等他坐稳,她又往下说起来。
又走到了他面前站定,把一张脸探到他跟前:“王爷这么不放心我,我当然是尽可能地留在王爷眼皮子底更令王爷放心,您说是不是?”
燕棠被她身上飘出的胭脂味袭得别开了脸。
他忍不住抬起剑,将她的人也隔开在一步之外。
戚缭缭望着后仰着上身的他,唇角高高扬起:“再后仰,就看到肉喽!”
燕棠面如寒霜,抬手整衣襟,手放在领口才想起自己穿的是盔甲,哪曾会让她见到什么“肉”?
他狠瞪了她一眼,索性把持剑的手也蓦地收回来。
戚缭缭哈哈大笑。
眼见得他想翻脸,她忽而已正色:“我有几经话想跟你说。”
说着她真的离开他坐回了书案后太师椅上,隔着半间屋子的距离悠哉悠哉看过来。
第067章 你讨厌我
燕棠一点也不想听。
或者说,他压根就不觉得她狗嘴里能吐得出什么象牙来。
他当作屋里没她这个人,自顾自地打开斗柜,另拿出一套茶具来,递给门槛外的惊悚地望着坐上他太师椅的戚缭缭的衙役,去重新沏茶。
很多个日夜的独处造就他如今的隐忍。
既然他已经知道他与这孽障不是一条道上的,那么他又在意她做什么呢?
他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再可恶的人,只要他想,也自信可以做到不受干扰。
他看着窗外的银杏树,正绿意盎然,这季节可真适合去郊外跑马。
戚缭缭看着他背影,脑海里一时闪过他最后一次坐在宫宴上举杯的样子。
她说道:“我想跟你说说湳哥儿。”
他没有反应。
戚缭缭接着道:“你不觉得你对他太霸道了吗?”
燕棠拿起窗台上一枝箭头剔了剔落进缝隙里的落叶,还是没有回头。
“我知道你是为他好,可他将来总得自立门户。”
“你们家又只有你们兄弟两个,你这什么都要管,他还怎么历练成长?”
虽是他的家事,戚缭缭也不觉得自己管得宽。
她若是不知道他七年后的事也就算了。关键是她知道。
他战死之后,燕湳就蒙恩袭了镇北王的爵,人品倒是真的没话说,谁见了都说是个端正的少年。
可就因为他打小被他拘束得紧,又哪曾有魄力把个王府打理得如他在时那般有序?
光是应付他二叔二婶那一堆就够头疼了。
不管这世他日后怎样,像他这么样把燕湳教成个五谷不分的懵懂少年都是不行的。
她既知道未来,就不能不给他提个醒。
燕棠嘴角有冷笑。
他九岁起接手掌管王府事务,到如今井井有条,反倒要她来教他如何管教弟弟么?
他转身睨着她:“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让他跟着你这样的人去历练?”
“那多谢了,我并不需要一个会见了人就忍不住动手动脚的混帐弟弟!”
戚缭缭扯了扯嘴角。“王爷怎么还对那点事耿耿于怀?说到底,那就是个意外,当时我也不知道是你。”
燕棠没有表情。
不知道是他就可以随便动手动脚?这么说来,岂不更能证明她是个随便的人?
不是因为她摸过他而耿耿于怀,而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最起码湳哥儿不能被她影响!
“你不能因为他是你弟弟,就规定他一定要变成你设定好的那种人。”
戚缭缭揭开杯盖轻吹了吹茶水,又撩眼看他:“王爷担着这么重要的职岗,万一出点什么事——我的意思是说,万一你有事不在京师,家里不得靠他来顶着?”
“你能指望一个行事刻板的乖巧孩子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好各方事务?”
燕棠冷哂地侧转身:“我当着金林卫的差使,能上哪儿去?!”
“世事难料。”戚缭缭道,“万一兵部哪位大人看中王爷你长得好,想让你立立功,把你派到边塞去——”
他眼刀射过来。
戚缭缭笑道:“乌剌这种情况,将来未必没有仗打。倘若真打起来,你也未必没有被派过去的一日。”
“我若是你,就该趁早未雨绸缪,往长远考虑。至少不能把湳哥儿拘成一朵娇花。”
“戚缭缭,他是我弟弟!”
他在“我”字上略略加重了音。
然后扶剑立在她面前,目光如秋风般自她脸上扫过:“有这番替燕家操心的心思,我看你还是想想你怎么管束自己吧!”
“湳哥儿就算再被我管束过紧,将来至少不会随时随地见着女人就动心思!”
戚缭缭目光落在他脸上没动。
燕棠下意识地别开了脸。
他其实甚少这样指责过哪个女孩子,但近来在她面前却仿佛屡屡有些控制不住。
戚缭缭忽而又慢吞吞笑起来:“王爷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在吃醋?”
他才刚刚浮上一丝懊悔的脸色,立刻又阴沉下去:“戚缭缭!”
戚缭缭笑。
她懒洋洋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撑着膝盖弯腰:“知道你又该说我不要脸了。”
她笑望着他:“就是逗逗你罢了。别每次老这么草木皆兵的,又不会真吃了你。”
“我知道你讨厌我,知道我这种人在作风端正的你眼里就是个活脱脱的该遭雷劈的妖孽。”
燕棠抬头望着她。
她笑嘻嘻地又看过来,说道:“可是你要是不讨厌我,我还不逗你呢!”
“所以说你早些改口叫我缭缭多好?叫了我说不定就不逗你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话,她直腰站起,然后利落地转身:“我走了,改天再来蹭王爷的茶喝!”
她轻快地跨出门槛,地上光影黯了又亮,顷刻间只剩余香几缕。
燕棠对着瞬间空荡荡的屋里静坐了半晌,刚刚还自信能不受干扰的心情,忽然有些浮躁起来……
戚缭缭上了马车,翠翘忍不住问她:“姑娘近来怎么老跟王爷过不去?”
戚缭缭答:“我哪有?分明是他欺负我。”
翠翘见她满脸不在乎,也就笑了笑。
马车直接驶回泰康坊。
前院里下了马车,戚缭缭刚跨门要入内,冷不防就与飘着幽香的一人撞了个满怀!
“小姨你轻点儿!……”
少女的声音娇俏又略带亲昵,话音刚落,便就传来扑通一声闷响,面前有人立时被撞了个四仰八叉!
戚缭缭也冷不妨闪了腰。
抬头一看,只见地上爬起个年纪与她差不多大的黄衣少女,水汪汪一双大眼睛嵌在白雪雪的一张鹅蛋脸上,仿佛白玉盘上镶着的两颗活动的黑玛瑙。
“缦,缦缦?”
戚缭缭好容易把名字与人给对上号,面前这位便是她的外甥女,戚如烟与永郡王萧瑾的女儿萧缦如!
萧缦如呲牙咧嘴地捂着屁股走过来:“小姨,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呀?人家屁股都快摔开花了!”
戚缭缭愣完之后瞬间回神:“明儿不是你们老太妃大寿么?你怎么还跑这儿来了?”
“嘘!”
萧缦如连忙示意她噤声,然后拖了她到一旁:“我是跟母亲来的,她在大舅母那儿等你好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