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狠命的吞了一口唾液,颤手抠着身旁石头:“你赶紧去北真吧,他有危险。”
指下几颗碎石随着她抓抠的动作滚了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十指变得又胀又麻木,也许是浑身的血流蹿得太快,也或许是她已找不到别的感觉。
她其实已经无法分辩她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宁愿它是真的吧!
“谁有危险?”戚缭缭怔住。
“燕棠!”她转过身来,惨白着一张脸道:“你赶紧让人去拦住何忠!”
戚缭缭声音都变了形:“何忠干什么了?!”
她就是要去也得知道前因后果!
“不要问那么多了!你们分两拨人,一拨去找何忠,一拨率先赶去北真告诉燕棠!”
容慧浑身筛着糠。
她疾速地说完抬头时,眼里有异样闪亮的光芒呈现,但却让人联想不到任何喜悦。
“那你先跟我走!”戚缭缭拖着她的手就要走。
燕棠有危险,她当然要立刻去,可是她也不能放她留在这里!
容慧把手抽出来,紧绷脸站在暮色里:“你错了,我不是容慧。我从来就没有承认我是容慧!”
“可你所有的地方都跟容慧对得上!”戚缭缭愕然了。
“这世上巧合的人和事都太多了,几个相似的经历就能证明两个人是一个人吗?我不认识容慧,我姓秋,叫秋若水。
“你连真相都没弄清楚,就要这样胡乱认亲吗?”
容慧望着她,空洞的眼神仿佛没有深度,但看起来又无比正经和严肃。
戚缭缭屏息望着她。
“还不快去!”
她在沉声催促。
在这样的气势下,戚缭缭都几乎有些扛不住。
她咬咬牙,扭头跟邢小薇道:“你带人看着她,我这就去北真!”
邢小薇拖住她:“回营让阿湳去,你有身孕!”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必须去!”
她不知道徐夫人为什么会说燕棠有危险,但她知道燕棠这个时候的确可能有危险,因为她知道他前世怎么死的!
邢小薇追上去扬声叮嘱她。
容慧望着那离去的尘嚣,立在原地没有动。
她扶着额,脑袋和胸腔里都有钻心的疼痛。
无数画面都失控地朝她袭卷而来。
从乌剌逃出来时惊惶,陷入绝望时容敏的舍身保护和段鸿飞的从天而降,到他们去往江南隐居山林她目睹着他们俩的拜堂,大红的草堂洋溢着的是她从来没有拥有过的欣悦和安然。
段鸿飞教她医术,容敏怀孕了,她激动的凑上去帮她把脉。
她记得段鸿飞如何喜不自胜,她又是如何兴奋而忐忑地加速调整着自己即将身为姨母的新身份。
她从地里摘菜回来给姐姐做饭了,家里来客人了,那两个人虽身着布衣,但一看气势就不是什么寻常人。
直到她藏在角落里看到送他们出去后回来的段鸿飞说他们是当朝太子和镇北王。
那一刹她觉得姐夫真了不起,连这么高高在上的人物都来拜访他了。
后来段鸿飞跟她们话别,她还很高兴,因为他要去打鞑靼人了。
但是她们在等待着肚里孩子成形以及段鸿飞凯旋的消息的时候就接到了噩耗,他受重伤了。
她们心急如焚地跟着许潜前往西北。
半路上许潜让她们先藏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藏起来,但是她们真的藏起来的时候,容敏却又无意间从许潜那里听到了段鸿飞已死的消息……
她凄惶地喊着:他死了。他死了。然后冲了出去。
所有人都去追她了,包括她。
但她腿不及他们长啊,没有人留意到她,街上人好多,她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太太!”
徐家的扈从们也还沉浸在戚缭缭给出的震惊消息里,此时望着抚额紧闭着双眼的她,神色之间更有惊惶。
她睁开眼,艰难地将目光对向他们,继而笑了下。
扈从们皆低了头。
她望着他们头顶,然后又看向正在远处给她套车的邢小薇。
她不知道当年许潜为什么藏起她们,为什么容敏会听到那样让人失控的消息,但她已经回不去了。
不管何忠有没有得手,她跟自己最期盼着出生的那个外甥动了杀心,就注定她不能够再是容慧。
“你们也往北真去吧。去追何忠,就说我说的,让他住手。
“你们见到将军后,跟他说,不要因为我埋怨任何人,他那个喜欢护短而乱怪人的脾气,是挺让人受不了的。
“然后再跟他说,不要再惦记我了,这么多年,我其实挺烦他的。”
扈从们背脊僵直。
“去吧,看在这么多人我待你们总算还厚道的份上,帮我把话带到。”
几个人面面相觑,站着不走。傻子都能听出来她这话带着些什么意味……
他们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但也没有明知道不妥还放任的道理。
容慧望着他们,最后缓步往马车方向走去。
等到她已经跟邢小薇打上招呼,他们才开始陆续上马,掉转马头准备离开。
容慧趁着这刹那,猛然间就提着裙子转身,对着身后两丈远的石头疾步撞了过去!
“徐夫人!”
寂静的暮霭里陡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察觉到不对头的邢小薇人才到半路,那人却就已经倒在血泊里……
“太太!”
第476章 我只认他
容慧听到了声音,但已经意识不受控制。
她想,也许她整个人生都是错误,以至于错得这样离谱。
老天爷让她在死之前得知真相,也许就是特意给她安排了这么一个结果。
她不能再承认自己是容慧,不能让燕棠知道他的姨母想杀他。
他失去双亲那么多年,一定像她一样也很渴望自己还有亲人在世吧?要是知道曾受他父亲双亲那么关爱过的姨母结果却要杀了他,他该多么难受?
那倒不如让他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
这样他对她的厌恶甚至是仇恨也会来得理直气壮一些,因为妄图要杀他的人,并不是能让他产生爱恨纠结的那个人,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将领发了疯的妻子而已,他不会有任何压力。
“徐夫人!”邢小薇被这变故刺激得都要疯了!
她手忙脚乱地来扶她,一面尖叫厉叫着扈从们派人前去救人!
容慧下意识地伸手推开她:“不必麻烦了。邢姑娘,我有事求你。如果王妃万一赶不及阻止何忠,请你告诉她,所有的事情都与徐坤无关。
“我会说鞑靼话,其实我是鞑靼人,如今乌剌灭了,我自觉没有了活路,所以选择了让何忠去杀元帅,然后寻死。
“徐坤是无辜的,请你们不要怪他。”
就凭着戚缭缭从来不曾把她的不堪身世诉之于人,以及能将关于奸细的真相抽丝剥茧到最后大白的地步,她相信她是个缜密且明理的人,她会保住徐坤的。
也许这个时候,她拜托她们保住徐坤不受她牵连,也才是最稳当的。
邢小薇大喊:“你不能死,就算要死,也等见过皇上再死!”
……
北真这边战事已经如火如荼,但是已经连续攻了一日还是没有能够取得绝对胜算。
燕棠坐在帅帐里,翻着一道接一道的军报,神色不那么轻松。
“这北真贼子太狡猾了!”
萧珩大步走进来,凌乱的头发与脸上的尘土掩盖不住他的气忿。
他走到案前拿起他刚刚摊凉的一杯茶全数灌下肚,然后长呵气道:“看他们的路线是想退到哈尔巴山脉那边去。
“探子回来哈尔巴山脉里地势险峻,岩石很多,还有许多不知深浅的石洞,当年湳哥儿他爹就是在这里受阻的,这一仗难打!”
燕棠凝眉望着那杯只剩几片茶叶的茶,再冷冷往他脸上一扫,复低头看起军报。
“觉得自己没那个本事攻下来就直说。曾将军和钟将军他们是当年跟我父亲作过战的,他们熟悉地形,一个时辰之内若是攻不下,就鸣金收兵,让他们回这里来。”
萧珩冷笑着直起了腰:“我没本事?你不要仗着身世大白就气焰上天,我告诉你,别说一个时辰,照他们那路线,就是两个时辰都攻不下来!
“不然的话你以为他们凭什么在乌剌败了之后还敢跟咱们叫板?”
燕棠啪地放了簿子,寒脸看过来:“在真相出来之前,我只承认我是燕奕宁的儿子!”
萧珩冷哂:“这里没外人,没必要跟我摆什么谱。论排行,我还是你哥!
“你说说,让你当皇子有什么不好?照老头子对你那态度,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回头会让他怎么恩宠,心里不定怎么偷着乐呢,还装模作样地矫情!”
打完那一架,心里郁闷却一点没散。
说不上来为什么,可能还是把沈妃的死怪在了他生母的头上吧。
但归根结底,好像又还是出在皇帝身上,因为他介意的,是同样都是皇帝的女人和儿子,但在他这个做丈夫和父亲的心里,却分出了高低。
所以如果说他其实是在嫉妒燕棠和他母亲所到的一切,也没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