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望又恼又怒,举目看了看,门外不远处房顶上有残破的琉璃瓦,面前这黑屋又小又窄,竟是他和杜若兰那日拘禁她的观音庙后的小黑屋!
“你,你想干什么?!”
他望着如同十八罗汉一般立在旁侧的横眉冷目的程敏之他们,立刻有了不好预感。
戚缭缭却把脚收了,笑着走到那日她和燕棠躺过的土炕旁站定:“不想干什么,就折腾折腾你,图个爽而已!”
“——哥几个想去看戏,那就接着打吧,下手别太重,免得一下子打死了不好玩。”
她示意身边程敏之他们。
害死一条人命,居然还有脸问她想干什么?慢慢玩儿。
小黑屋里顿时只听见雨点般的一片拳打声,以及荣望主仆的哀叫声。
戚缭缭顺势坐在炕沿上,环着手臂静静望着地伏地咒骂的荣望。
她也是后来才磨练出来的这样心狠手辣,要搁现在苏慎慈,她是肯定下不了这样的狠手。
打了约有一两刻钟,哀叫声渐渐小了,邢烁抹着汗说道:“也差不多了吧?哥们儿手都酸了!”
戚缭缭这才起身走回荣望面前,垂眼睥睨着他说道:“那天夜里你本来跟杜若兰约好要见面?”
荣望蔫蔫地回瞪了她一眼。
燕湳看他不老实,又要打,他立马就说道:“是!是!”
戚缭缭笑道:“见面做什么?”
他敢说出一句让她不爽的话她就接着打!
“约,约好来放了你!”荣望恨恨地道。
其实他也是看杜若兰被戚缭缭撕了功课而气昏了头,竟直到帮着她把人关起来了并且离开后才想起来她还有病在身。
但那时候他们出都已经出来了,黑灯瞎火地也懒得回去再看她。
想着索性关她两个时辰让她受点教训,便就约好了夜里再碰面。
哪知道戚缭缭竟然还自己逃出来了,不但逃出来了还能反过来把杜若兰给打了!
“哦?”戚缭缭嘴角扯了扯,“那你为什么失约了?”
就算他们当真是约好了出来放人的,但凭他对杜若兰那股子痴心,他也不可能无缘无故会放她鸽子。
所以这话你让她怎么能相信?
他咬咬牙,抹了把鼻里流出来的血:“因为,家里出了点事儿。”
“什么事?”戚缭缭扬眉。
他郁闷了一下,气哼哼说道:“乾清宫忽然来传旨,让我父亲即刻进宫议事。”
“家里因要等门,所以门房都打着灯笼把守得极严,我没法儿溜出来!”
戚缭缭听到这里皱了眉头。
景昭十年并没有出什么大事,就算是明年要打仗,也未曾影响到京师。
皇帝连夜召见兵部重臣,应是军事上很要紧的事了。
那么于朝中也定然会有些消息传出来,可怎么做为重臣扎堆的泰康坊里的家眷,大理寺少卿的女儿,她却没有什么印象?
“是什么事,可知道?”她问道。
眼下能有军情的只有北边一线了,难不成是胡虏挑事?
“我哪知道?”荣望喘着粗气,“大约是调兵遣将去北边驻守的事吧!”
他边说边咧着嘴,麻的,哪里不好打,居然把他的脸给揍破了!这下还让他怎么去杜家?!
戚缭缭听他这么说,倒是符合了自己的猜想。
前儿靖宁侯曾提醒过她少往坊外跑,说胡虏人想滋事,如今皇帝又连夜召兵部官员进宫,这便侧面说明自这个时候起北边就不平静了。
旁的小邦忙于彼此之间的争夺,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心思觑觎大殷?
胡虏里只以乌剌势头为最劲。
皇帝难忍乌剌不停撩拨,是以在明年乌剌国借口大殷藐视他们可汗而挑动战争之后,下定决心要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于是先后共派出了四十二名将领,二十四名文臣,调了素为看重的秦王萧蔚代驾挂帅,总领西北辽东一带军事。
然而两军交战数月之后,因为萧蔚缺乏大作战的经验,又不顾各勋贵将领的建议,最终导致殷军精锐在土沪被围困,萧蔚也被鞑靼将军孟恩捉去。
皇帝闻讯后大怒,即刻指派了时任金林卫指挥使的燕棠集合两京两河兵马前去接应。
燕棠以奇兵突袭击败孟恩,逼得乌剌人不能不把萧蔚送还,弃城投降。
萧蔚押回城后被皇帝一剑刺死,皇帝亲自为战死将士着素三日,书写祭文。
但即便如此,朝中将领也因此牺牲了三十余名,包括戚家四位。
而且这些还多是朝中良将。
由此纵然未伤国本,也终归损失惨重,而这也导致了孟恩五年之后恃仗着大殷军事实力削弱,继而卷土重来。
第030章 要收尸吗?
大殷宗室没有凭恩宠什么的就能得到实权的先例,历代所有能在朝中掌有职权的都是各凭本事。
秦王萧蔚是皇帝的堂弟,封地在西安府。
少时据说也是英武过人的悍将一名,手上掌着的两个屯营也是他昔年在清扫倭寇时挣回来的。
但他虽有战功,却无与侥勇的胡虏们马上作战的经验,这却是无可奈何的事。
实际上当时西征军里与胡虏交战过的将领也不太多,大殷安稳多年,外邦相扰甚少,有也是小规模冲突。
而这次乌剌王从上至下又皆是自战乱里突围上位,蓄谋之下自然多出几分优势。
这场战役的失利,作为主帅的萧蔚死的一点都不冤。
但是照后来乌剌人的凶猛和狡诈来看,就算换帅,大殷这一仗会不会有另一种结局,她也没底。
就算是换燕棠上,那个时候他也还年轻。
指挥一支二十余万人的军队,并且要同时应对西北,辽东两面作战,可不是想当然地在沙盘里推演两把那么简单。
何况大路线的出征方案还是事先在京时就初步与兵部审核过的。
总而言之,土沪这一战影响甚远。
直至燕棠死后,边境虽宁,但朝内如眼下这般国泰民安和谐安乐的景象便告结束,并正式陷入朝党内斗的时期。
那会儿她虽然作为宗妇不常与政务接触,但是萧珩接下来却又掌了从前萧蔚的那支军队。
且太子为了弥补幼年在外的萧珩,对他多有栽培,因此少不得也会与朝臣有些往来。
当时朝廷上是个什么情况,她大略还是知道的。
两国交战的最后结局,便是挂帅出征的燕棠打得乌剌落花流水跪地臣服。
但之后草原的安宁,却是以他本不该牺牲的一条命换来的。
也是包括戚家四条人命在内所有无谓牺牲了的性命换来的!
虽然说武将为保家卫国战死沙场也算是死得其所,但是那么强悍的一支队伍,却死在乌剌一个十多万人军队的小蛮邦手里,这不值得,也是耻辱。
再看向荣望,她忽然就笑了笑:“起来吧。”
燕湳一只手还揪在荣望头发上,懵然道:“真不打了?”
“不打了!”
她拂拂衣袖站定。
他是荣之涣的儿子,而荣之涣在兵部,那么日后一定还有她用得着的地方。
再说,今日她也没打算弄死他。
她回头睨了荣望一眼,说道:“今天就先打到这儿。回头他若敢把今儿的事抖出去,就再接着打!”
荣望瑟瑟打了个颤,咬牙瞪着她。
……
燕堂回到王府,先拎着点心进沐恩堂给母亲叶太妃请安。
叶太妃看了看点心,就留下他说起话来。
“你怎么就只会在我这里献殷勤,什么时候也去哄哄别家女孩子?”
她望着他,又柔声道:“京师跟你同龄的子弟大多都成亲了,没成亲的也大都订亲了,你怎么就半点都不着急?”
“我若是帮你拿主意,你回头又定会不欢喜,你好歹也体谅体谅我的心情。”
燕棠面不改色:“子煜和邢炙他们都还没说亲呢。”
“他们哪同?”叶太妃道,“子煜和唯卿都是上有父叔,下有弟妹,家里可不缺帮衬的。”
“你虽有个弟弟,但湳哥儿还小,你二叔那边,不提也罢。”
“你不早些成亲生子,开枝散叶,将来不是自己受苦?我也不会安心。”
燕棠只顾半躺在躺椅上把弄手里一条络子。
叶太妃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来:“我看你自幼跟慈姐儿走的挺近,要不,我着人去苏家探探口风?”
“母亲——”
燕棠眼里顿时有些不耐。
叶太妃望着他不说话了,眼神却不甚认同。
燕棠坐起来,凝眉默了下:“就算是阿慈,她也还没及笄呢。提这个太早了,过两年再说吧!”
说完他站起来:“我去看看湳哥儿。”
叶太妃望着他背影叹气。
燕棠走到燕湳住的鸿志堂,并没有见到燕湳。
“二爷去哪儿了?”
小厮们原本都在各忙各的,没想到他会来,立时都立在廊下支支吾吾。
燕棠冷眼扫过去:“数到一不说,就都给我去马厩里当差三个月!”
“小的说!小的说!”几个人争先恐后地开了口,“先前放学回来,二爷说下晌和邢五爷程二爷还有缭姑娘去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