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九州略一抬眼皮,眸光浅薄地看着他。
张岩被那审视的视线看得身周一寒,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此事,若与我们无关,便要与太子有关。”
便要与太子有关。
他的意思不是揣测,亦不是真相。
乃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君九州没有说话。
张岩等了良久,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再年轻的皇帝,脸上没了少年登基时的傲气与睥睨众生的气势,只余下面无表情,以及岁月沉淀已久的高高在上,即便不说话,一个眼神也足以迫得老臣低下头去。
“你。”他一字一顿:“着手去办。”
张岩微怔,继而躬身告退。
直到走出大殿,他才好似回过神来,心绪稍定,却发觉自己已是一身冷汗。
他理着脑中的思绪,又想着该如何着手方才之事,差点撞到侯在门口的宫人,一下子才醒悟过来。
姜明正好撞见这一幕,忙斥了宫人一声:“真是个不长眼的,差点冲撞了张先生,还不快谢罪!”
那宫人忙跪地磕头,嘴里告饶不止。
“算了,起来吧。”张岩叹气一声,随手挥退了宫人。
姜明微微笑道:“张先生大人有大量。您冒雪前来,瞧这衣衫都湿了,不如随咱家去后殿烤烤火,喝点热汤暖身子吧。”
张岩摇头:“不必了,老夫回府还有事。”
“皇上特意吩咐的。”姜明道。
张岩一顿,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子愣在原地。
今日的事情,看似是他提出的主意。
却不知,到底皇帝是需要他提个主意,还是需要有人代他说出这个主意?
细思之下,竟然又是一阵冷汗。
张岩站在冷风里,整个人由内而外,如枯枝黄叶般,透出一股萧索颤抖。
…………
与此同时,太子府。
“死了?”一道高扬的声线。
有人毕恭毕敬地答:“是。”
君暮阳一身浅黄中衣,肩上只披着一件披风便起身了,他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踱步,看见手下认真恭敬的神色,心底那丝怀疑却怎么也打不消。
他突然站定,再度问道:“消息可靠?”
那人躬身跪下,道:“确系属实。安插在襄阳行宫的人亲眼目睹,就连梅花谷那个也死了,两人的贴身侍从和婢女也都默认。”
君暮阳眉头一挑:“梅晚箫?”
“是。”
他一顿,继而笑出声来:“真乃天助!”
下属恭贺道:“恭喜太子,除去心头之患。”
“心头之患。”君暮阳重复了一句,冷哼道:“往日心头之患,今日却还给我留下一份大礼。”
下属是个极聪明的,忙道:“请主子吩咐。”
“这个消息先瞒住,不要在长安扩散。”君暮阳拉紧肩上的披风,淡漠道:“但要传回梅花谷。”
自己的儿子都死了,这个自称中立,从不涉足江湖事的门派,不知此番会作何决定?
无论梅花谷是选择暗中斡旋,还是明面上对着干,首先都要感谢他告知这个消息。
以及,当然还要挑拨梅花谷与颜氏一族的关系。
如今在朝中,诸事无论大小,均要由颜氏的人过问,他这个太子是当得窝囊无比。父皇是真的老了,识人不清,还误以为是在帮助社稷,都忘了九子的母家姓什么了。
至于六王,纵然在旁随机窥视,但到底性子过软,不是成大事的料子,君暮阳也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如今事情终于有了松动,君暮寒的死,无疑是打破目前这个僵局的一个好契机,他当然不能放过。
…………
雪夜重重,园内红梅与白梅交错,冷香阵阵,含苞待放的蓓.蕾上还沾着细碎的雪粒,晶莹剔透,珠光盈盈。
一阵清脆的笑声响起来,伴随着他的声音,花蕾抖落阵阵雪雾,随即便是一声轻响,一枝红梅被剪了下来。
持梅的手纤长素白,一个轻巧的翻转,梅上的雪粒便被抖落干净,手的主人垂眸低嗅,自斗篷里露出一张精致绝美的脸。
“两具男尸?”他的声音动人好听,好似上好的玉石敲击之声,听来只让人觉得华丽无比。
“是……”
“哈,哈哈哈……”下属还未回答完,他便又笑了起来,手中红梅花枝乱颤,却也敌不过他那张俊丽无双的容颜,夺人心魄,美艳至极。
半晌,他方才揉着眼角,拭去一抹湿润,忍笑道:“可真是个好主意。”
下属呐呐地,他听不懂,既不敢抬头,也不敢接话。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他又道:“此事切勿声张,听听便过了,从前如何,往后也照旧。”
“是。”下属躬身而退:“属下告退。雪夜寒凉,请殿下当心身子。”
可不么,这大冷天的,别人早早就睡下了,这主子倒好,精神得很,还在雪地里剪花枝。
十皇子君如玉淡淡一笑,随手递过手里的一簇红梅,道:“无妨。白雪红梅,端的是人间盛景,不可辜负。你拿一些回去放着吧。”
下属受宠若惊,慌忙接过,无声退下了。
细雪无声,君如玉站在雪地里看了片刻,终于也觉得无趣了。
他笑了笑,扬起的唇角衬得整张脸美得惊心动魄,低声道:“这便是你选择‘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方式么?呵,有趣极了。”
他抬手,抚摸一朵怒放的红梅,指尖在摩挲,轻笑道:“这下,你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了,届时,我便看你怎么还。”
红梅颤抖,不知所措。
…………
靠着车壁睡得正香的梅晚箫忽觉鼻子一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一旁正在看书的君暮寒轻笑出声。
梅晚箫睡眼惺忪,揉着眼角,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道:“哪里了?”
“还早。”君暮寒放下手里的书,轻轻将她拉入怀中,道:“再睡会,再有一个时辰便到客栈了。”
梅晚箫不喜欢这样黏黏糊糊的,虽然仍有些不清醒,但还是一把推开了他坐起来,道:“还有多久到滁州啊?”
君暮寒倒也不勉强她,接话道:“快则半月,慢则一月。年关将近,风雪大,怕是要耽搁几日了。”
他用特制的铁夹子往炭盆里放了两块银炭,轻轻推过一盏热茶,动作轻柔细致,妥帖入微。
梅晚箫喝了两口,总算缓过神来。
马蹄声在雪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帘外是君暮寒的暗卫在赶车,风霜细雪,车马慢,好在马车仍是坚固低调,且舒适温暖,倒也不至于太难受。
她挑起帘子朝外张望了片刻,回过头来,叹气道:“你那法子管用吗?”
君暮寒失笑:“你看如今也没追兵跟来,便知奏效。”
那日君暮寒随手打翻红烛,却是早有谋划。
皇帝想凭借行宫养病的法子困住他,却是不能的。
君暮寒一早知道这个偏心的父亲的心思,一开始的平静自然也只是伪装,只待合适的时机,便要挣脱他的钳制。
蛰伏多年,他并未对皇位动心,所求不过自保罢了。
于是便有了先前那一幕。
真正的消息自然早就传到颜家和梅花谷,甚至已经商量好他们如何定夺演戏。
百汇楼算是另外一重保险,苏大富想要梅晚箫答应他的要求,去往苍绝山,自然她也不是做亏本买卖的人。纵然她原本就要去一趟的,却也少不了管苏大富要报酬。
苏大富只差掩面哭泣了,说什么欺君大罪云云,这交易血本无归云云。
梅晚箫懒得理他。
便于君暮寒二人,摇摇晃晃,乘着马车,为掩人耳目,连流霜和桑柔都没带,便就这样赴往苍绝山了。
第八十章 明川成衣铺
十日后,明川城。
梅晚箫与君暮寒乘坐的马车冒着风雪,一路晃晃悠悠,终于在距离滁州城前一个城市停了下来。
彼时风雪稍停,寒风仍是凛冽的,积雪未化,街市上许多幼童穿梭玩闹,大人们也出来走动,小摊贩摆出了各式各样的玩意儿,很是热闹。
梅晚箫与君暮寒两人在客栈收拾好,出来走动一二,两人并着肩,贴得极近,行走间各自的披风摩擦在一起,偶尔碰撞肩膀,却谁都没有走远半分。
往常迟钝,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京城一行,与君暮寒相互吐露心声,梅晚箫这才后知后觉起来。
终于有那么点害羞的意思了。
她不动声色,眼角的余光稍稍瞥过身旁之人。
却正正好撞上那人带着笑意的一双星眸。
梅晚箫好似被烫到,飞快地眨了眨眼,假意看向别处铺子。
不妨突然手上一暖,却是被他握住了手。
梅晚箫一怔,下意识地想抽出手,却发现他手上的力道并不轻,便难得有些局促地看向他,低声道:“放手……”
“不放。”君暮寒弯着眼睛,摆明了耍无赖。
梅晚箫语重心长:“大街上,又是两个男子,还手牵手……九公子不怕名声毁于一旦吗?”
君暮寒心知她是害羞,倒也不点破,只笑眯眯道:“若心意相投,便是男子也无妨。何况我与你父母之命,从小便定下的婚事,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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