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胳膊怎么伤了?”
姜钰没想到这种时候他还能注意到自己的伤,心里一暖,道:“我不小心碰到了, 没什么大碍,你先随我去晋阳王府躲一阵子,等太子殿下的消息。”
章景明靠在靠垫上, 闭着眼, 嘴角扯了扯,他太累了, 从来都没有这么累过, 身也累,心也累。
晋阳王府里也不能保证没有陛下的人盯着,姜钰以受伤为由,让马夫直接把马车赶到院子门口, 几个小丫头听见动静迎了出来。
“世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几个小丫头担心的围了上来, 姜钰竖了食指示意她们几个噤声, 然后才把章景明叫了出来。
几个小丫头见到章景明也很惊喜,她们对章景明印象很好,昨晚得知章景明被烧死了, 心里也很难受,这会见他没死,身上脏兮兮的,没有半分先头小公子的精神劲,想到他家的遭遇,如梅几个心生怜惜,扶着他到里面坐着。
“奴婢去打水给公子洗一洗。”
章景明起身一拜:“有劳姐姐了。”
如梅鼻尖酸涩:“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公子客气了。”
章景明先头过来,如梅几个给他端茶倒水,他也会起身道谢,那会如梅还以为是官宦子弟轻挑,嬉皮笑脸的勾搭小姑娘,后来次数多了才发现,他不是勾搭小姑娘,他是没拿小姑娘当下人。
姜钰让如梅如兰汀菊几个伺候章景明,只留了汀竹伺候自己,章景明没被这么多丫头伺候过,这会被嘘寒问暖的,耳尖有些红:“我自己来就好了。”
若是往日,姜钰必然要打趣他,这种情况下却是说不出口。
如梅命人抬了水到浴房,都是姑娘,洗澡肯定是不能伺候了,他身上的衣服脏了不能穿,姜钰骨头细,她的衣服章景明穿不上,便让汀菊去农先生那里先借两身宽松的衣服过来,农先生虽没有章景明长的壮实,到底大人的衣服给章景明这个半大少年穿还是凑合的。
他收拾好后,姜钰进去就见章景明坐在椅子上,偷偷抹眼泪。
姜钰坐在他身边,没受伤的手给他倒水,章景明接过去抿了一口道:“世子受伤了,早些休息吧,不必顾忌我。”
姜钰叹息:“我知你心里难受,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你想不明白,怎么前一刻还好好的,这一刻就变成了眼下这么荒凉的样子,但事情已经发生,改变不了,你只有好好的活下去,哪怕天崩地裂,你也可以安慰自己,这些都会过去,以后你还会有许多开心的事,你总会处在开心的那一刻。”
章景明强忍着泪水:“门房的小六,经常给我纳鞋底的方姨娘,发了月例银子便攒起来给我的安姨娘,前日还磨着我让我给她买两朵簪花,她要带着找夫君的小兰姐姐,都死了。”
姜钰咬着唇,深吸口气:“景明,你别想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章景明扯了扯嘴角:“我真恨啊,恨不得拿刀捅死狗皇帝,我真恨,真的。”他怕姜钰不信,特地强调了一遍。
这个时代都奉行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说要杀皇帝,那是大逆不道的。
“我知道。”
姜钰拍了拍他的背,章景明闷笑着说:“你从前最不喜欢旁人碰你了。”
姜钰愣了一下:“你是我兄弟,我担心你,五殿下和佟小侯爷也担心你。”
章景明把脑袋埋在膝盖上:“先不要告诉他们我还活着,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们。”
姜钰道:“好。”
章景明身子颤抖了两下,声音闷闷的:“我在屋子里藏得两百两银子,不知有没有被搜去。”
姜钰:“......。”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银子呢,听说章家满府上下才抄出七百两银子,章景明一个人就藏了两百两,果然是持家过日子的好手。
章景明又问:“我没有被烧死,是不是以后就再也见不得人了?”
“谁说你见不得人了,我不是人吗?”
章景明噗嗤笑了一声,姜钰怕自己继续呆在这里更要勾起他的伤心事,不如让他一个人待着,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心里也好受许多。
徐砺回府时知道姜钰回去了,担心她手臂的伤,想去晋阳王府看她,又怕这么晚了,她已休息,这才放弃了去晋阳王府的想法。
翌日一早如梅给她换药,瞧着那裹着伤处的布已经贴在肉上了,硬拉下来要疼,心疼的直掉眼泪:“谁给世子包扎的,这么不小心。”
姜钰咬着牙:“你一鼓作气揭下来吧,只疼一下就过去了,当时在马车上颠簸,怨不得包扎的人。”
如梅见她维护替她包扎的人,气那包扎的人不小心,连累世子多受罪,语气不善道:“给世子包扎的人长的很好看吗?世子护着他做什么?”
如梅本以为给姜钰包扎的是太医,包扎成这样,也不知在宫里是怎么伺候贵人的,往常若是谁连累世子多受罪,世子早叽叽歪歪的骂人了,今儿出言维护,肯定是长得好看,只有长得好看的人,在世子这里才有特例。
“确实长得挺好看的。”
如梅蹙眉道:“世子长点心吧,太医院里的太医都是多年熬的老资历,长得年轻好看的资历短,治病的本领不够,好看有什么用?”
“谁说给我包扎的是太医院里的太医了,给我包扎的太子殿下......啊。”
如梅也觉得磨磨唧唧的世子要受罪,索性狠心把布拽了下来,姜钰趴在胳膊上,哭哭啼啼道:“疼死啦。”
“世子刚刚说什么,谁给你包扎的?”
姜钰咬着牙:“太子殿下给我包扎的,他包的真烂,以后再也不让他给我包扎伤口了。”
如梅笑着说:“没有以后了,世子以后小心些,莫要再受伤了。”
她又不是故意受伤的,她可是为了救人。
外面来人禀报,说章尚书章景承判了流放,人还能活着,就是好事,看陛下火烧章家的架势,还以为这回章尚书八成保不住命了呢。
姜钰去章景明院子里把这个消息告诉章景明,章景明也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流放就流放吧,一家人以后还能团聚。
“章先生章大哥今日就要出发,章夫人留在京中,殿下会为她安置好,你暂时还是不要出去了,免得被人认出来,把你也抓去流放,先在我府里避两三个月,以后再做打算,你看如何?”
章景明点头:“你思虑的很周全,就按你说的办吧。”
章景明最担心的就是父兄在狱中受罪,这会人能放出来,他便很知足了。
姜钰道:“我得去太子殿下府中一趟,同他说你没事,让他转告章先生和章大哥,也好让他们放心。”
“谢谢你。”
姜钰摆手道:“跟我客气什么,我们是兄弟啊。”
她风风火火的往太子府去,太子殿下正与属官商量事情,她坐在偏房等了会,等人都走了,才走进去:“殿下。”
徐砺道:“伤还疼吗?”
姜钰怕他骂自己,瞥着嘴装可怜:“疼,疼死了。”
徐砺笑着说:“疼你才能上心,下回不敢这么鲁莽,平日里瞧你挺机灵的,正经时候糊涂,对付恭王,也值当你割伤自己。”
姜钰:“......。”
你这么鄙视二皇子的智商,二皇子知道吗?
“臣受教了。”
她弯身准备行礼,徐砺把她拉起来:“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他尽量把姜钰放在与自己平等的位子上,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就喜欢耍流氓,不过眼下章尚书一家的遭遇,令他没什么心思,两人之间相处就正经了许多。
姜钰把章景明没死,在自己府中的消息同太子说了,徐砺唇角也翘了起来。
姜钰仰着头,眼睛眨了眨,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徐砺揉了揉她的脑袋:“景明遭此大变,性情不知如何,你安慰安慰他,只要孤还在,就总有章家重入朝堂之时。”
“臣知道,殿下让章先生章大公子放心,景明在臣府上,臣保证把他养的白白胖胖的。”
徐砺捏着她的脸:“你把自己也养的白胖一些吧。”
他面上有些揶揄,姜钰鼓着腮帮子扭头,正经不过三秒的太子。
徐砺要去送章尚书与章大公子,姜钰回府时章景明坐在屋里等着她。
章景明倒了杯茶递给姜钰:“世子,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我在我家旁边的小树林里埋了银子,我现在无法出去,劳烦你去帮我挖出来吧。”
姜钰都被他气笑了:“章兄,在我府上,不缺你吃喝,你暂时不需要那些银子。”
章景明摇头:“世子帮我这个忙,把那些银子挖出来,去把顾家小姐赎出来。”
姜钰微怔,本以为小财奴是放不下银子,没想到他竟然要自己去赎人,顾家小姐,不就是与章景承定了亲的顾家吗?如果不是这场祸事,顾家小姐就要嫁给章景承了。
章景明道:“我知道官妓不好赎,但世子想想办法,这个恩情我章景明日后就是做牛做马也还给世子,她是姑娘,是要让人捧在手心上的,怎能沦落到那种地方受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