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凝视着王蔼过了三天还肿着几道紫色指印的面颊,问:“痛不痛啊?”
王蔼挺直了身子:“不痛!”
皇帝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好样的!‘将欲取之,必故与之’,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将欲与之,必故取之’——小孩子就是好哄!”
作者有话要说: 对付青春期躁动的小屁孩,皇帝奸笑中。。。王蔼苦笑中。。。。。杨盼跳脚中。。。。。。
☆、第六十六章
皇帝还有一句话没好意思在王蔼面前说:打从他登基以来, 还是第一次被骂“暴君”, 骂了还不能解释、不能发火,这滋味儿, 够酸爽的。
他切切地嘱咐了王霭几句话,等王霭走了,自己也感觉胸闷起来。
“公主这几天吃饭睡觉怎么样?”皇帝问行宫里伺候公主起居的宫女金萱儿。
金萱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觉得自家主子这三天来吃不香睡不好, 和以往完全不一样。皇帝有问,她不得不战战兢兢回答:“公主大概遇到了什么心事,好像……好像情绪不大好……”
皇帝叹了口气, 侧头瞄一瞄门帘里,说:“我进去瞧瞧她。”
杨盼的眼睛肿着,一副小可怜的模样。皇帝在这些儿女里素来最疼爱这个长女,到她面前又是叹气, 摸摸她的头发说:“阿盼,饭还是要好好吃的。”
杨盼抬起肿胀的眼皮看着父亲:“阿父……”
皇帝慵慵道:“哎,‘暴君’在这里呢。”
杨盼“噗嗤”一笑, 接下来又觉得愧疚,眼睛里水雾蒙蒙的。“我错了, 我不该胡说八道。”她主动道歉,“阿父不会怪我的, 是吧?”
皇帝好久不说话,最后笑道:“人急起来时,难免口不择言。阿父不也是啊?‘暴君’倒还罢了, 反正我给人骂也不是一回两回。但是,什么‘一辈子不嫁人’,什么‘上庵堂’,这样的话我可不想再听到了。阿盼,这话,刺一个父亲的心呐!”
杨盼抽噎着把脑袋埋到皇帝的怀里。
皇帝终究是叹了一口气:“感情的事,我也知道勉强不来。王霭是个好孩子,但是我也不能强迫你。只是还希望你和他试一试。至于罗逾——”
他顿了顿,才说:“你处处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有随时抽身的勇气。”
杨盼心里“咯噔”一响,本能地摇摇头。
不过不管怎么样,和父亲和解了,心情总归好多了。杨盼想起自己窝在屋子里两三天没见弟弟了,问道:“我阿弟这两日没惹阿父生气吧?”
皇帝摇摇头:“我对他严格,又不是要害他。他可是你阿母千难万险生出来的——我在战火里亲自给她接生的。”他带着一些自豪感:“亲儿子!若不是恨铁不成钢,我哪舍得拿鞭子抽他?现在既然懂事了,自然还是要栽培的。”
杨盼说:“我去看看弟弟,看他有没有偷懒。”
皇帝“呃”了一声,有些欲言又止,最后摆摆手说:“好吧,你去吧去吧。”
杨盼的莫名其妙,到她找着弟弟时就解惑了:
太子杨烽正在箭亭外的靶场上跟着罗逾练射箭。
杨盼既不想打扰他们,更因着回忆起三天前她把一股子恶气撒给罗逾时把他狠捶了一通的事,羞怯得不想直面罗逾。
杨烽到底还小,那张弓只能拉开一半,憋得小脸蛋通红,额角密密的都是汗珠。罗逾劝道:“太子殿下,这弓硬,你去换把小弓可好?”
杨烽咬着牙摇摇头,嗓子眼里憋出声音:“不行!我要比临安王强!我要能开硬弓!射靶心!”
杨盼一听:嗬,出息了啊!终于不比吃穿用,开始比本事了!
罗逾只能继续教他:“好吧,能开多少开多少,这拉弓不是一日的功夫,用太大劲把肩膀崴了可得不偿失。来,手指勾住弓弦,拇指托住箭镞,眼睛顺着箭羽望向箭尖,再望向前头的靶子……”
他耐心地教着。杨烽终于瞄准好了,手指一松,弓弦一响,一根白羽箭像一颗白色的彗星,从空中划了一道线,最终落在了靶子上。
虽然没有正中红心,但是也在靶子上了,不容易得很。
杨烽乐得又蹦又跳:“罗逾阿兄,你的箭法真是太好了!你说,要这么练下去,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打猎?”
罗逾也是喜色,笑着说:“打猎要在马上射箭,说实话,还要难呢。但是,事在人为嘛,光在箭亭外练箭,练的是死的箭法,到野地里去,可以感受到真正的狩猎,哪怕一无猎获,其实也是有收获的。但是……”
他名义上是王蔼帐下的文官,实际上颇受监视,可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
杨烽自大地说:“没事!我和王蔼说一声就是。你觉得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去出猎,你就告诉我一声。不过,越早越好哦!”
罗逾目光闪了一下,笑着应道:“是。”
杨烽又说:“今日你教我练箭,还把你这么好的箭囊送给我——”他拍拍身上新挂的箭囊,杨盼看到,那果然是一个牛皮精制的好东西,铆钉虽是黄铜的,却擦得金子一样亮,垂挂的流苏上缀着一些细巧的玉石。太子到底是小孩子,就喜欢这样闪亮的东西,此刻自豪地昂首挺胸挂着箭囊,里头的箭支出来,都快高过他的头顶。
杨烽继续说:“我要赏你。今日据说要供奉行宫里上好的鹿肉,我叫人送点给你?”
罗逾摇摇头:“臣到底是臣子,供奉陛下和殿下们吃的东西,我吃起来心里也不会安。如果……”
杨烽最受不了别人说一句藏半句的吊胃口,皱着眉道:“你直接说罢,你要什么赏赐?只要我办得到,就给你办。”
罗逾低下头,笑着说:“可否请太子殿下附耳过来?”
杨烽揉揉耳朵眼儿:“可以,但是你不能朝我耳朵里喷热气——我阿姊就喜欢这么欺负我……”
罗逾听到他说“阿姊”,脸上就开花儿似的笑,下颌硬朗的线条顿时变得圆润起来。他凑近太子耳边说了句什么,杨烽笑道:“这样小的事!一句话嘛!”
罗逾提了什么要求?弟弟他怎么就敢随便答应?!
杨盼心里不忿,感觉两个人的目光在四处巡睃,急忙闪身到一根粗粗的柱子后面,等他们都到箭亭里喝水的时候,她才从月洞门边上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晚饭时,杨盼觉察到弟弟一直在偷偷瞟他。
来了!她心里暗道,故意不动声色,看看这鬼精的小家伙想干嘛。
果然,吃了一会儿,杨烽随意地说:“阿姊,明儿上巳日,听说雍州城里的文人要去雍州郊外的山里流觞宴饮,会很有意思呢!我想去看看,你去不去?”
杨盼面无表情地夹了一筷子鱼肉,慢慢嚼完了才对着弟弟期待的眼眸说:“阿父同意你去了么?”
杨烽便瞧瞧在上首桌子上吃得正香的皇帝,讨好地笑道:“阿父,你觉得合适不合适?这些文人会采兰、吟诗,就算不喝酒的人也很长见识呢!”
皇帝是个粗人,便是读书也是史书、兵法什么的,诗词歌赋都没兴趣。不过,难得见儿子有兴致,他点点头说:“去也行。不过你毕竟是太子,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许微服去,还是要虎贲侍卫护着。”
杨烽高兴起来,看看杨盼说:“阿姊一起?”
杨盼心里有点痒痒,但矜持着说:“我去不大好。又不能微服,我就只能在车轿里蹲着,能看出什么趣味来?”
居然拒绝,皇帝都不由注目过来。
杨烽挠挠头:“阿姊可以微服啊!扮作我身边的宫女,甚至女扮男装扮个小宦官,也有三分像呢!”
杨盼上去一个毛栗子:“去!你才长得像宦官!你全家都长得像宦官。”
杨烽虽然被敲了头,但揉一揉脑袋还是“噗嗤”一笑,而皇帝则一声咳嗽。
杨盼失言,自觉无趣,只能把气撒在弟弟身上:“小炮子,你这阵挨打挨得少,皮痒痒了?你要去玩,扯上我做什么?”
皇帝默默地又看了杨盼一眼——她居然不爱玩?事有反常必有妖!
杨烽也不像以往似的,碰了壁就回头,而是不屈不挠地说:“哪里是玩!阿父教我,天下文人惹不得,一支笔跟刀似的,我和他们处一处,也是学习为政之道。我好心叫你,省得天天憋闷在这巴掌大的行宫里,你呢?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皇帝打圆场说:“阿盼,弟弟这么邀请,你就去嘛。难得一路苦过来,放松一下也好。”
然后加了一句:“叫王蔼陪着你,照顾你,他心细有担当,一定不会出岔子。你要怕车轿里憋闷,只管叫他驱赶了闲杂人等,肃清地方,关防严谨了,只要他在,你下车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原来打的是这个心思!
杨盼想想那皮囊里的水,胃里就嗖嗖冒酸汁。她犹豫了一下说:“王蔼陪着没问题,但是我要带我的宫女贴身伺候!我吃的喝的都要自己带!”
皇帝连连点头:“小事一桩!”
杨烽不再撺掇了,看看父亲,又看看姐姐,眼珠子咕噜咕噜一直在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