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怎么在这处?”
“啊,我……”其实连苏锦萝自己都不知道,她怎么会在这处的。
“王妃?”沈姨娘正趴在地上“呜呜”的哭,听到朱翘怜的话,整个人一蒙。“你,你是,静南王妃?”
苏锦萝点头,“我方才没告诉你吗?”
沈姨娘面色煞白。想起自己刚才还拉着这静南王妃的手唤“妹妹”,又说了什么“抬姨娘”的话,简直冒犯之极,恨不能立时撞死过去。
“爷来了。”垂花门处,传来婆子的呼唤声。
正站在穿廊上的众人扭头看去,只见那率先进廊的男人穿蟒袍官服,头束玉冠,风姿清朗的疾步而来,面色冷凝。身后,是肃黑着一张脸的方淼。两人皆穿官服,像是刚刚下朝回来的样子。
“给王爷请安。”
朱翘怜整理衣冠,蹲身行礼。
沈姨娘战战兢兢的伏跪于地,以额触地。心中却想,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静南王,果真是生的一副好相貌。
陆迢晔面无表情的略过两人,站到苏锦萝面前。
苏锦萝仰头,看向面前的男人。男人面色不大好,那双总是泛着清冷眸色的眼中沁着血丝,此刻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个儿瞧,幽深如潭,让人怵目。
霍然,男人展颜,如春风拂面,冰霜消融。
修长白皙的手掌缓慢伸出,摊平在苏锦萝面前。
苏锦萝低头,那手近到,能看清掌心纹理。
“回家了。”
晨曦初显,斜照入穿廊,卿云烟霞,花名拽拽,灌丛横生。耳畔凉风阵阵,似雾非雾,萧萧瑟瑟。男人的身上渡着一层绒光,从头罩下,濯濯如阳。
苏锦萝抬手,白嫩指尖轻触。
陆迢晔猛地一拉,豁然握紧。
苏锦萝被拽的一疼,纤细秀眉蹙起,挣扎了下,却被握的更紧。
宽大蟒袖落下,将那两只紧紧交握的手掩住。苏锦萝能感觉到陆迢晔的力道和那肌肤炙热的温度。
“多谢方大人留宿。”陆迢晔转身,看向站在身后的方淼,眸色平静。
方淼上前一步,拱手作揖。
沈姨娘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攀住方淼的胳膊。双眸泛着眼泪,白皙额角青紫红肿,看上去尤其的楚楚可怜。
“爷。”
一旁,看到方淼的脸色,朱翘怜竟也有些发憷。她捂着肚子,往后退一步,靠到美人靠上。
沈姨娘拽着方淼的宽袖,声音呢喃,“爷,奴婢实在是不知,那是王妃呀。”
方淼低头,轻咬牙,面色却不变,只微颔首,让沈姨娘退下。沈姨娘却哪里会放过这个整治朱翘怜的机会。能有静南王妃当证人,她看朱翘怜这次不褪一层皮。
她凑着身子,将自己受伤的耳朵露出来,两行清泪落下。“爷,夫人说不喜妾戴您送的那对玲珑坠儿,硬是给扯了下来。”
说着话,沈姨娘朝方淼露出血肉模糊的一只耳朵,可见朱翘怜方才用的力气有多大。
朱翘怜慌张的扔掉手里那只沾血的玲珑坠儿,神色慌张的看向方淼。
沈姨娘继续道:“方才王妃都瞧见了。伤了奴婢是小,可若是惊吓到了王妃,那可如今是好。”一边说话,沈姨娘一边哭起来,呜呜咽咽的伤心不已。
她本想着让朱翘怜与爷新纳进房的姨娘杠起来,鹬蚌相争,她坐得渔翁之利。却没曾想,这姑娘竟然是静南王妃,她差点得罪了大贵人。
不过好在看着像是个好相与的。刚才朱翘怜那番大动干戈的泼妇模样定惹了爷厌烦,更何况还是在外人面前,爷此刻定是恼了。
方淼确实是恼了,但他恼的却另有其事。
“这位是方大人的……”陆迢晔盯住沈姨娘,视线上下逡巡一圈,从那只玲珑坠儿,到那双眼上。
确是有三分相似。只是穿戴再像,赝品终归是赝品。
对上陆迢晔那双似看透一切的眼,方淼难得感觉羞恼。他觉得,自己的龌龊心思在一瞬时被摊开在日头下,无地自容。
“回去。”方淼厉声道。
沈姨娘笑盈盈的看向朱翘怜。
朱翘怜咬唇,面色惨白。“方淼,我的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方淼转身,一把扯开攀在自己胳膊上的沈姨娘,双眸隐显狠色。他重复道:“回去。”
沈姨娘一怔。她的胳膊被方淼攥住,男人一使力,心里存着怒气,没有轻重,登时疼的她面色惨白。她甚至都觉得自己的胳膊要被方淼捏碎了。
“爷……疼……”沈姨娘疼的出气多,进气少,面上淌出热汗,滴滴答答的就像是刚刚沐浴完一样,只是那面色却惨白的吓人。
方淼僵着身子放手,沈姨娘再顾不得什么,落荒而逃。
夏木阴阴,绿浓荷香。
廊内,四人皆未说话。
陆迢晔抬手,状似无意的抚过苏锦萝挂在双耳上的玲珑坠儿,声音轻缓道:“方大人,你书房那幅寒梅图,我前几日瞧见,怕是赝品。”
方淼垂眸,声音森森。“多谢王爷提醒。”
陆迢晔轻笑,牵着苏锦萝,略过方淼往前去。“多谢方大人照料本王的王妃,日后必携礼登门拜谢。”
方淼立在原处,抬眸,看到那消失在垂花门处的两道身影。
“爷。”朱翘怜上前,面带期待的看向他。方才方淼呵斥沈姨娘,维护了她,这让朱翘怜感到十分意外。
方淼敛眉,视线落到朱翘怜平坦的肚子上。“安心养胎,莫生事端。”
“好。”朱翘怜的脸上显出喜色。
方淼拢袖,往前去。路过书房时脚步一顿,唤来书童。“去,将那幅寒梅图取下来,烧了。”
书童一愣,“爷,您平日里不是最喜这幅寒梅图的吗?”
方淼未说话,书童在他那冷凝的视线中,慌张而去。
朱翘怜立在廊内,脚下踩到一个玲珑坠儿。她神色嫌弃的踢开,刚刚走了两步,却是面色大变。
玲珑坠儿,沈姨娘……
她就说那沈姨娘瞧着怎么那么眼熟,原来,原来是像静南王妃!
朱翘怜大惊失色的扭头看向方淼,想起刚才静南王那句意味不明的话,疾步追上方淼。
“爷,爷……”
方淼止住步子。
“爷。”朱翘怜气喘吁吁地拽住方淼的宽袖。“爷,如今形势,您可不能再生出旁的心思。静南王虽无实权,却心思通透。如今陛下身子大不如前,朝中各方势力盘桓错枝,一步错,前头便是无尽深渊。您就是不为自个儿打算,也要为了咱们未出世的孩子打算呀。”
任凭朱翘怜如何想,也不会想到,方淼竟会对苏锦萝有意,怪不得会看中沈姨娘。平日里硬梆梆的一个人,还给她添置女儿家的衣物首饰。还有那书房槅扇后蔓延而出的女萝,原本是一死物,如今看来,却是一思物。
以物思人,以物念人。
方淼被说出心事,恼羞成怒。“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爷!明眼人都瞧清楚了,您怎么还要自欺欺人?我不是怪您,只这不是在伸着咱们自个儿的脸给人打嘛!”如此明显的一个把柄,若是被人抓住了大做文章,文国公府必与静南王府交恶。
朱翘怜气急,话罢后捂着自己的肚子,面色苍白的弯腰。“爷,我的肚子,好疼……”怀着孕,心绪还敢如此大起大落,朱翘怜这是动了胎气了。
方淼皱眉,唤了垂花门处的婆子去照料朱翘怜,甩袖去了。
“爷,您不可跟静南王作对呀……”朱翘怜哑着声音,虚弱道。
方淼充耳未闻,疾步离开。
静南王,惊艳才绝,皇帝胞弟,又如何,不过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他已放弃过一次,如若,四皇子登基,那他,还是机会的。他不介意她已嫁过人,若得,他定将她捧在手掌心里娇宠着。
只要她想,他便给,就算是正房夫人的位置,也可。
眼前浮现出女子那双眼,水雾雾的含着泪珠,软在他怀里,就像春泥娇花,满鼻腻香。男人霍然绷紧身体,喉头轻动。
今日之事,就当还上次陆迢晔给自己处理四大皇商囤积粮食、布匹的人情。日后再相见,是敌非友。
前头小径,青褂白髯的管家急急而来。“爷。”
“寻到姑娘了吗?”方淼开口。
管家面露难色道:“这,尚未……”
“继续找,加派人手,不可声张。”方淼吩咐道:“备车,去寻四皇子。”
“是。”
皇子成年,便能在宫外得一座府。方淼坐马车至四皇子处,府前挂着白绫,两旁挂着两盏白灯。
方淼下马车,穿仪门,走过影壁,被门房引至明厅,宫娥端来松萝茶,香烈细腻。
明厅大敞,槅扇尽除,日头愈大。厅内置大理石屏风,两排红木太师椅,青石砖地,干净宽敞。槅扇处传来鸟鸣蝉叫声,绿槐高柳,芙蓉荷露,宁静悠远。
方淼撩袍坐上副位,抚着手中青瓷茶碗,轻嗅,闻到那股子烈香,扬袖轻抿一口,齿颊留香。松萝茶,在洞山茶之上,天池茶之下。却独具风格,偏引得人不能自持。
四皇子听到消息,从侧门入。他穿一件极普通的靛青色圆领长袍,腰间挂香袋,身无它物,只手中拿了一女子绣帕。看得出来,是急迎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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