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叉腰:“别分,反正这也是你的孩子!”
谢迟继续瞪她,她绷着笑回瞪,两息工夫,俩人都绷不住笑出了声。
愉快的笑音在内帐碰撞,又带着甜味沁到帐外,拉着元晋元晰的小手刚走到外面太子妃滞了滞,自顾自一哂。
她示意正要进去通禀的下人止步,弯腰摸了摸元晋的额头:“你自己进去吧,伯母带哥哥回去啦。”
“好……”元晋拖长的声音甜甜的,又乖乖朝崔氏挥手,“伯母再见!”
“嗯,改天再来玩啊。”崔氏笑笑,元晋又主动伸手要去和元晰抱抱:“哥哥再见!”
元晰几是下意识地往母亲身后躲,不过反应过来后,便也伸出手去,和他抱了抱。
道完了别,元晋便向帐中跑去,夫妻俩还正说着玩笑,儿子突然杀进来吓了他们一跳。
“怎么自己进来了?送你回来的宫人呢?”谢迟随口问他。
元晋指指外面:“伯母送我回来的。”
夫妻两个又吓了一跳。
崔氏是真没打算多留,待他们赶出去时,只远远瞧见了一行人的背影。
叶蝉莫名觉得怪怪的,看了看元晋,问他:“玩得高兴吗?”
但元晋只是点头说高兴,什么异样也看不出来。叶蝉又想起今天一早太子妃差人给她送了衣服的事,斟酌了半天拿不定主意,便问谢迟要不要去谢个恩?
谢迟想想忠王先前提点他的话,摇头道:“几件衣服而已,收了就收了。现在风声紧,咱们别跟东宫凑得太近。”
翌日一早,御令卫指挥使就把连夜查出的事情禀到了御前。
首先那条小道的确不是勤敏侯抽签抽到的那条,但他抽到的签筹也确实插在那条真正被标为“癸亥”的路边。至于是勤敏侯上山时天色太黑,以致他看错了。还是当时有人把签筹换过去故意引他走那条路,之后又换回了原位,这一点无从判断。
“勤敏侯身边没有侍卫,上山时一个人都没带,无人佐证。”指挥使如此道。
其次,那个坑的的确确不会是周边的猎户挖的。一来镇守猎场四周的驻军近来都未见有可疑人员接近,二来指挥使为追根问底,连夜带着手下把方圆五里之内的猎户全盘问了——猎户们一个个指天发誓在得知陛下又要来秋狝后,就半点也没再接近过围场,就算自己不怕死也得想想一家老小的命啊!
指挥使说:“臣也觉得不该是猎户。就算有一个两个胆子大的,进来打打猎也就是了,挖陷阱也太容易被追查。”
皇帝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继续说,便是昨日众人陆续到了围场后,都有谁去过那边了。
“臣细细查问了,有好几拨人都去过。”指挥使边回思边说,“好几个府的侍卫歇下来后,都先三五成群地去散了一圈。有各个王府的、还有东宫的。但臣问了在附近巡逻的御前侍卫,都说没看见谁去挖过坑,想查清楚,大概只有把人都押起来审了。”
皇帝目光微凝,盯着白色的帐布,循循地缓着气。
按指挥使的说法,当下这其中有两点还待细查,一是究竟是谁干的,二,是谢迟是否看错了签筹的位置——这关乎到此人是否冲着他去。
这两点想查清楚都不难,只要他下旨让御令卫去,只消从各府都提审一个管事的侍卫,事情一定问出来。
只是……
皇帝脑海中转着指挥使一带而过的那句“还有东宫的”。
诚然他觉得太子虽然不济,但并无谋逆夺位之心,此事就算是太子所为,应该也是冲着谢迟去。可事情出在围场、出在他秋狝的时候,一旦真的涉及东宫,朝野上下必定传言不断,何况他又已然透了要立太孙的意思,此时一旦出了岔子……
皇帝摇了摇头。
正因为他已然透了要立太孙的意思,此时才不能出岔子。
从前他时常训斥太子,是因为他指望着太子能好,能承继大统。而现在,让还年幼的元晰先平安长大才是最要紧的。在他长大之前,太子不能出事,国本不能动摇。
——但凡太子还在,宗亲们总归会安静一些。太子一旦提前废黜,皇孙又年纪尚小,万一有人想豪赌一把,只怕神仙下凡也难以护皇孙周全。
所以涉及谋逆的罪名,太子连沾都不能沾,一点给旁人猜疑的苗头都不能给。
皇帝长长地缓了口气:“不必提审各府侍卫。”
指挥使一怔,抬眸看向眼前的背影,闻得皇帝又说:“此事到此为止。朕会安抚勤敏侯,别的,一概不准提了。”
“……诺。”指挥使抱拳,察觉到氛围里莫名有些异样,又轻道,“臣告退。”
皇帝没有理会他的告退,盯着眼前的帐布,不由自主地思量起勤敏侯来。
这回只好委屈他了。他年轻气盛,若知道此事就此作罢,估计难免不痛快。
皇帝想起谢迟昨晚气得连上衣都没穿就出来争辩的模样,禁不住地笑了声,然后开口:“傅茂川。”
另一边,谢迟和叶蝉“稳妥起见”,分房睡了一夜。第二天上午正要一道出去走走,刚出帐就碰上了谢逢。
“哥。”谢逢噙笑打招呼,接着才注意到叶蝉。他这人一贯心大,尊卑也不太放在心上,抬手就作揖道,“嫂嫂。”
叶蝉不太知道他具体是谁,只大致猜出该是和谢迟相熟的王府世子,忙侧身避开了他的礼,而后屈膝福了福:“殿下。”
谢逢看看他们:“这是……要出去啊?那我来得不巧……”
谢迟一哂:“怪我怪我,忘了你说过要来了。”说罢他看看叶蝉,觉得有些抱歉。因为让谢逢直接回去实在不合适,只能先回帐中跟他说说话,迟些再陪她出去了。
叶蝉倒不在意,笑笑就说:“那你们聊,我去陪元晋玩会儿。”
她说完朝谢逢又福了福就走了,谢迟却发现谢逢在盯着她的背影看。
“……你看什么看!”他毫不客气地在谢逢头上拍了一巴掌,谢逢猛地回神,揉着额头傻笑:“别误会!我是突然在想,怪不得咱俩合得来,嫂子和南宫氏气质都差不多……”
话没说完,谢迟就又拍了他一巴掌:“没大没小,闭嘴!”
“……”谢逢委屈地又揉额头,自己也意识到这么评说别人家女眷很失礼……可是他说的真的是真话!
二人于是折回了帐中,宦官进来上了茶,谢逢等到他们退出去,凑到谢迟跟前,神秘兮兮地告诉他:“这事啊……我跟你说,昨天晚上御令卫连夜查了一夜,但指挥使今天去跟陛下禀了话,之后突然就什么都不提了,打听也打听不出来。”
“什么意思?”谢迟浑身一冷,“你是说是……”
是太子?!
“……我不知道。”谢逢老实道,“我就只打听到了这么多,过来告诉你而已。你要是问我怎么想,我原本以为是谢遇。”
谢遇近来恨谢迟恨得牙根都痒,他们兄弟几个都劝过,谁也劝不住。
谢迟眉心紧锁,以手支颐揉着太阳穴,心里有火却发不出来。
对他来说,这事是太子不要紧,是谢遇也不要紧,可若陛下想压住事情息事宁人……他就有些慌了。
他在明处对方在暗处,他搞不清该防谁,以后怎么办?
谢逢见他神色,叹着气劝说:“别想了,总不可能逼着陛下做什么。”
话刚说完,刘双领的声音传了进来:“君侯。”
谢迟看向帐帘,刘双领在外又道:“御前的傅大人来了。”
第70章
谢迟和谢逢忙一道迎出去,一出帐便见到了带着一行人同来的傅茂川。
谢迟忙拱了拱手:“傅大人。”
“君侯,世子殿下。”傅茂川回了礼,堆着笑,接着指向身后的几人,“您昨天遭的那险,让陛下放不下心。陛下说您骑射功夫虽好,但身边没个侍卫就这么漫山遍野的围猎,着实危险了些。这四个人日后便跟着您,他们跟您岁数都差不多,日后也能陪着您练练功夫。”
谢迟不由吃了一惊:“……陛下吩咐的?”
“瞧您这话问的。”傅茂川笑瞧着他,“若不是陛下吩咐,臣能擅自给您调侍卫吗?”
谢迟还是有点懵,怔了又怔,才说:“多谢傅公公……迟些时候,我过去谢恩。”
傅茂川点点头,欠身:“那臣先告退了。”
他说完一扬拂尘便转身离去,刘双领赶忙跟上,袖中滑出一枚装着银角子的荷包塞给傅茂川。傅茂川收了荷包,点点头就继续走了,端得一副御前大监的气势。
帐前,四名侍卫齐齐单膝跪地,抱拳:“见过君侯。”
“……快起来。”谢迟虚扶了一把,笑笑说,“诸位先去休息,明天我们再一道打猎去。”
然后他回过头,才发现谢逢眼睛瞪得好像俩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谢迟哧地一笑,赶紧拉谢逢进帐,谢逢又懵了一懵,说出一句:“你可太厉害了……”
用侍卫,在本朝是有严格的规制的,一般都是郡王府以上才有。其余达官显贵虽也需要人镇守府邸,但一概都只能用家丁,或者自己找雇佣守卫,和宫中派下来的有正经编制的侍卫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