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有人吗!!!”
窸窣声忽然齐止,接着,话声渐近:“那边传来的,快!”
谢迟紧盯着上面静等了片刻,火把的光火映了进来。
继而便有侍卫装束的人探头往里看:“嘿,找着了!”
谢迟定睛一瞧:“白大哥!”
白康朝他道:“你等等。”说罢就和另一个侍卫一道跳进了坑中。
“?!”谢迟愕然,“你们跳下来干嘛……”
“爬绳子难免慢,我们先托你上去,还得救马。”白康嘿地一笑,“你先赶回去见陛下,陛下怕你出事,急坏了。”
听他这么说,谢迟也不好跟他瞎客气。白康便掸掸手,和同伴一道将他往上一托,上面的侍卫又一拉,就把他谢迟拉出了坑。
旁边即刻有侍卫牵了匹马过来,谢迟不敢多耽搁,骑上马就向圣驾那边驰去。
他饿了一天,在马上一颠便满眼昏花。好在那营地离得也不远,不过多时就到了地方,谢迟翻下马背,也顾不上搭理迎上来的人,跌跌撞撞地径直往里跑。
主帐之中灯火通明,几个今日参与这场比试的世子都在一道等着。他进来的刹那,所有人都猛地一松气。
“陛下。”谢迟单膝跪地,抱拳见礼,皇帝忙让他起来,看看他的一身尘土,锁眉问他:“怎么回事?”
“……”谢迟有些窘迫,“臣……上山的时候掉猎人挖的陷阱里了。”
这一天光顾着觉得倒霉了,现下这么一说,才觉得这个经历好似……有那么一点点丢人。
“猎人挖的陷阱?”谢逢一贯的心直口快,“这一片都是御用的猎场,哪来的猎人?”
“?”谢迟一懵。
皇帝眉头又锁紧了两分,沉了一沉,吩咐傅茂川:“去,叫太医来看看,别受了暗伤不知道。再把御令卫指挥使给朕叫来。”
谢迟忽地一阵寒颤。如果那陷阱不是附近的猎人挖的,那是……是有人处心积虑要害他?
“你坐。”皇帝睇了眼侧旁的位子,又向几个世子道,“你们先回吧。”
“臣告退——”几人起座一揖,向外退去。谢逢经过谢迟时稍停了半步,压音说:“明天我去看你啊。”
“……我没事。”谢迟匆忙抽回神思,勉强一笑。可被笑意一牵扯,心底的那股后怕却更压不住了,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席卷而来,令他胆寒之后,又一股愤怒盘旋而上。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是谁。
待得知道了,他一定给他好看!
第69章
不过多时,太医先一步到了,见过礼便为谢迟看伤。
谢迟身上好几处都在痛,太医在得皇帝准允后,将他请进了内帐,仔细检查有否伤及筋骨。
中帐里,御令卫指挥使来时,先前去找谢迟的白康他们也正好进来复命。皇帝索性直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勤敏侯说,是猎人挖的陷阱?这围场里哪来的猎人?”
附近是不乏有猎户在住,平日里进山打猎也没那么多讲究。可每每御驾驾临,总是要提前十天半个月就知会各处不许往这边来的,山上也都会翻来覆去地清查好几遍,以免有刺客藏身。
——此时若真还有猎人进来挖陷阱,御令卫指挥使的官位今晚就得丢在这儿!
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康在这一众侍卫里与谢迟最相熟的关系,皇帝一问,一干同去的侍卫就都看向了他。白康从不曾在圣驾前说过话,一下紧张得头皮都发麻了。
他迟疑着看向指挥使,指挥使点了点头。
白康小心翼翼地道:“臣等觉得……这事有点蹊跷,不像猎户挖的。”
内帐里,谢迟一边被太医揉捏臂上的筋骨,一边侧耳倾听。
“猎户要设陷阱,大多是在树林深处一类猎物爱出没的地方,那深坑却在山道之上。虽是个偏僻狭窄的小道,可终究还是误伤行人的可能性更大,没听说过这样捕猎的。”
皇帝仍锁着眉:“可若是有人做鬼,挖在偏僻小道上,又如何算准勤敏侯一定会去?”
白康一噎,被问住了,正苦思间,见皇帝身后的帐帘一把被揭了开来。
谢迟本来就被饿得有点懵,又被心里的火一窜,只想赶紧说个明白,是以他挣开太医踩上鞋就出来了,浑忘了上身都还裸着。
他一揖便道:“陛下,那就是臣昨天抽签抽中的,上山的那条山路。”
“……”众人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御前失仪,两侧的宫女死死地低着头,白康咳了一声,一边使劲递眼色暗示谢迟赶紧谢罪,一边道:“君侯怕是搞错了,那当真就是条小道。”
谢迟脱口就说:“不可能,我看见签筹才上的山,绝没弄错。”
“?”白康蹙眉,“当真是弄错了,这一代的主要山路都有地图,没有那么窄的路。”
另一个侍卫也开了口:“而且我们是从君侯抽中签的那条路开始搜的,签筹也还插在那条路底下,小路下并无签筹。”
谢迟和他们面面相觑,皇帝终于开口提醒:“回去,把衣服穿上。”
个子已长得比他还要高半头的一个男孩子赤着上身杵在御前和这么多人议事,这成何体统?
要不是看他身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他现在就得叫人把他押出去赏顿板子。
谢迟一下子恍然回神,接着神色就僵了,匆匆一揖赶紧揭帘回内帐,放下帘子时差点抽自己一嘴巴。
皇帝指了指内帐,告诉侍卫们:“不要跟旁人议论。”接着吩咐指挥使:“你带亲信去查,查完直接来回朕,也不要跟旁人议论。”
指挥使和侍卫们于是领命告退,谢迟由着太医检查完,穿好衣服再出帐时,死低着头:“臣失仪了。”
皇帝轻一笑:“你是不是吓傻了?”
“……”谢迟不敢接口,皇帝又问:“伤着没有?”
谢迟如实答道:“没伤及筋骨,只是有些淤青和挫伤。”
“听说那坑得有一丈多高,你倒命大。”皇帝说着摆手,“你去吧,此事朕会查,你不必管了。”
“是,谢陛下。”方才头脑一热犯了错的谢迟此时显得格外老实,行大礼后告退出帐,擦了把冷汗往营地外走。
他得赶紧回去吃点东西,真是饥肠辘辘,身上都发虚了。
在他快离开营地的时候,嗒嗒的马蹄声传来,谢迟抬头一瞧,是那匹御赐的马迎过来了。
它好像挺欢快,走过来往谢迟颈间蹭蹭,低鸣了两声。
谢迟笑笑,想说你今天也饿狠了吧,我换匹别的马骑?结果闻到它嘴里一股草料味,显然刚才已经吃饱了。
他于是毫不客气地翻上了马,朝住处疾驰而去。
帐中,叶蝉见谢迟迟迟不归,只道他是打猎打痛快了,回来一问才知是出了事。
谢迟倒没跟她说可能是遭了旁人算计,但叶蝉还是吸了口凉气,直呼好险,接着上手便要扒衣服:“摔倒哪儿了?我看看!”
“哎哎哎哎哎!”谢迟笑着按住她的手,“没事,都是小伤,你别担心。我饿坏了,让我先吃饭吧。”
叶蝉只得作罢,赶紧让陈进备膳。她今天实在想吃些爽口的东西,晚膳时陈进便给她做了道凉皮,除此之外还有鸭肉汤、鸡肉馅饼,用的都是围场这边鸡鸭,另还有四道小炒,也是用的野菜和野味。
谢迟洗完手坐到桌边,愈发觉得真饿得厉害。于是饭菜一端到,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就抓了个馅饼来啃。
这馅饼里的馅,陈进其实调得很讲究,除却鸡茸外还有香菇末、白菜末、胡萝卜末等几样东西,吃起来味道很饱满。但对于饿急了的人来说,半荤半素却不如实实在在的荤菜过瘾。
谢迟于是吃了半个就不吃了,转而端起碗,就着那碟红烧肉片风卷残云地吃了两碗饭下去,填饱肚子后,又心满意足地细品了小半碗鸭汤。
吃完后他觉得鼻下微痒,信手一抹竟然蹭了一手指头的红——流鼻血了?!
谢迟忙让刘双领取湿帕子来堵鼻子,叶蝉闻言看过去,一扫桌上就“呀”了一声。
她吸着凉气看他:“你把那碟红烧肉都吃了啊?”
谢迟仰着头应了一声,叶蝉嘴角微搐:“那是鹿肉做的,陈进说做来尝尝鲜,对安胎也好,就是火大……”
她怕上火嘴疼,即便对胎好也只小尝了两片就搁下了,没想到他竟然全吃了!
怪她没提醒他一声。可是,鹿肉的鲜嫩挺明显的啊,他竟然没尝出来!
谢迟今天本来就事事不顺,吃个饭还弄得流鼻血了,顿时火气冲脑,张口就说:“把陈进押出去,打二十板子。”
“噗……”叶蝉喷笑,赶忙哄他,“别别别,你把他打了,咱吃什么啊!”
再说,他哪儿知道你光盯着这一个菜吃啊!桌上不算馅饼鸭汤凉皮都有四个菜,你可真会挑。
她越看他越憋不住的想笑,谢迟被她笑得生气,擦掉血又堵好鼻子后就瞪她:“再笑!再笑我今天就跟你分房……”转念一想,不对,及时改口,“再笑我今天就不跟你分房!”
叶蝉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鹿肉火大,容易“情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