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本身就爱精打细算,身边的丫头也有样学样。她们倒未必是在意那几顿肉,就是觉得自己不能吃这亏。
张喜一脸满不在乎,坐在石阶上掰着指头给她们数:“好菜必要留给老爵爷和老夫人,这没错儿吧?然后是容姨娘和闵姨娘先来取的膳,你们来的晚,就剩这些了。”
“您别唬我!”吴氏身边最得脸的宝瓶急了,“她们顿顿都先来取,您当我不知是怎么回事?还不是您这边早早的就差人知会她们?”
先前大厨房帮着正院整治闵氏的时候,也日日都知会她们先来取膳,这样留给闵氏的就道道都是辣的了。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她们吴姨娘了?
张喜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声:“对不住,我人傻,不明白姑娘在说什么。这顿就这样了,您啊,请回,下回早点来。”
说完他就起身往自己房里去,俩丫头倒是想接着拦他,但奈何体格不行。被他一推,打个趔趄的工夫,他就溜进屋去关上了门。
宝瓶回到吴氏身边时一肚子气,脸色自然也不太好看。吴氏却没注意,点了点匣子里的钱,喜道:“又攒出十两了,一会儿给家里送去。”
“……”宝瓶好半晌没吭声,但闷了又闷,终于还是忍不住劝了句,“姨娘,您不能再这样了!”
吴氏抬起头,锁着眉看她:“怎么了呢?”
“普通人家三两银子就能过一年,您这已经往家里送了近百两的银子了。他们读书找您、盖房找您,样样都找您,您就不觉得不对?”
宝瓶早就想说,您就不该变卖府里的东西去补贴娘家。再者,她也不觉得吴氏家里把这些钱都花在了该花的地方,读书也好盖房也罢,哪用得了那么多银子?
可吴氏不觉得这有什么,每每提了这事,她都还是那套话:“如今我日子过好了,帮着家里是应当的。”
今天,大概是看宝瓶的脸色太难看,她又加了一句:“夫人的娘家都在洛安置宅子了,花的不也是府里的钱?听说夫人的兄长还要进洛安的官学,我只是让弟弟在家乡读个官学罢了,有什么不行的?”
“您……”宝瓶噎得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好。
她也不是瞧不起吴氏,只是她真的想说,您拿什么跟夫人比?
夫人可没自己开口跟君侯要宅子,叶家眼下那宅子,是君侯主动给置的。夫人的兄长叶正也的的确确在准备进洛安的官学,但一来那也是君侯主动开的口,二来人家在家乡时已经在地方官学当了先生,论本事是够进洛安官学读书的。
再者,夫人掌着这一府的事,还生了两个孩子。姨娘们谁能跟她比任何一条啊?谁也不能。
但这些话,宝瓶不知道怎么跟吴氏说合适。当下只能换个法子劝吴氏:“这钱您先留着吧,夫人说了,眼下谁要出门都得先回给她,您总不好让她知道您往家里送这么多钱。”
吴氏一怔,这确实是的。
可她又有些急:“家里说要给哥哥捐个官,这钱……”
宝瓶简直眼晕。
正院里,叶蝉吃着小厨房新做的栗子糕,减兰进来禀说容姨娘来了。
“?”叶蝉和容萱又有近一年没走动了,听言把剩下的一小块糕点往嘴里一丢,便说快请。
容萱进了屋,福了福身,开门见山:“我想出门一趟,夫人您看行不行?”
叶蝉便问:“闹着时疫呢,你有什么事?不急的话晚些再去吧,稳妥一些。”
容萱一脸愁苦:“我……我花了好几个月,才又写完一个故事。特别想赶紧交给书商去下刻,想知道有没有人喜欢看。”
话音落下,容萱抬眸就看叶蝉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她,她背后一凉:“夫人……?”
叶蝉搓手:“你先拿给我看看怎么样?”
“……我不!”容萱毅然决然地拒绝,可叶蝉的好奇一揭开就压不住了:“我保证不跟旁人说!我指天发誓我不跟旁人说!连谢迟也不说!”
但容萱坚定不屈宛如革命烈士:“我不。”
“……那你笔名是什么,告诉我呗?我自己买的书看行不行?”叶蝉机智地退了一步。
然后还是遭到了拒绝:“不行。”容萱被逼问得一脸窘迫,但是毫不退缩。让认识的人看她写的东西真是莫名羞耻,而且她手头这本里还用了对副p试水耽美。
叶蝉锲而不舍地又往前面前凑了凑:“说嘛!”
容萱冷漠脸:“不说。”
二人在屋里正拉着锯,减兰又进来说,吴姨娘来了。
叶蝉:?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然后只好先停下对容萱的逼问,正襟危坐地让把吴氏也请进来。
吴氏进屋朝叶蝉一福,又向容萱颔了颔首,接着口气轻轻地开了口:“夫人,我想往家里送封家书,您看能不能许我差个人送出去?”
哦,送信还是可以的。
叶蝉便点了头,跟吴氏说:“你把信搁下吧,一会儿我叫人拿给信差。”
府里往洛安外送的信不多,便暂还没有专门的信差。洛安城内的往来信件都是随便找个宦官跑腿,下人们姨娘们偶尔往家送信,都是交给外头的信差。
吴氏便大大方方地把一只信封交给了叶蝉,没再多说什么,客气了两句,就告退了。
等到吴氏退出去,叶蝉再看向容萱时,发现她在吃自己的栗子糕。
叶蝉见缝插针:“你吃了我的点心,就得告诉我你写了什么。”
“?!”容萱一噎,心说你个古人怎么这么“人心不古”?当下也不接着说要出去送稿子的试了,匆匆一福就走,“先告退了!”
厢房中,元显和元晋正练着字,元晋发现元显的目光怔怔地看着外头,便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同时好奇地也望向外面。
于是元晋看到了容萱:“咦,是姨娘?”接着又扭过头问元显,“哥,你是想去找她吗?”
元显的神情滞了滞,转而便摇着头继续练字了:“不,不想。”
他心里总觉得闷闷的。虽然娘对他也很好,可是他还是经常会想姨娘。但姨娘好像一点也不想他,这一年里他几回和姨娘见面,都是他跑去西院,姨娘从不曾主动见他。
第104章
又过了一天,谢迟可算得空回了趟府。他走进正院的时候晚膳刚摆上桌,大多都是素菜。叶蝉从正屋出来一看见他,赶忙道:“让小厨房看看能不能再添两道荤菜,腊肉也行。”
她想他在外头忙了一天肯定饿了,吃得太素不合适。谢迟倒无所谓,拦了要出去传话的周志才,跟叶蝉说:“没事,就这么吃吧。”
一家子便落了座,谢迟问元显元晋在家有没有好好温习功课,元晋顿时一脸心虚。
叶蝉笑笑:“还可以,就是元晋不像元显那么坐得住。”
元晋扁嘴,呢喃着抱怨说温习功课太没趣了,他想学新的东西。
不过这没办法,近来闹着时疫,不好送他们进宫,临时也找不着先生,他们只能温习从前的东西。
谢迟便教育他说:“‘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温故’和‘知新’一样重要,你要好好学。”
元晋不情不愿地点点头,说知道了。谢迟想再说他两句,他突然夹了个鹌鹑蛋,掖进了谢迟碗里:“这个好吃!”
谢迟:“……”
这鹌鹑蛋是卤的,香味早已浸透,是好吃。但是——
谢迟拿干净的筷子敲了一下元晋的额头:“你还学会堵大人的嘴了?”
元晋揉着额头,嘟囔说没有,真的好吃嘛,爹你怎么这么想我!
把谢迟气得没辙。
用完晚膳,哥俩就一起跑出去玩去了,还带上了进来越来越爱到处折腾的元明。叶蝉则把元昕抱了过来,有意让他跟近来总不在家的谢迟熟悉熟悉,免得父子间生分。
谢迟接过元昕就来了个举高高,然后就把元昕搞上瘾了,非要爹一直举着他,放下就不高兴。
叶蝉踮起脚尖儿拍拍他的小屁股:“别闹,一直举着你爹会累的。”
元昕咯咯咯咯笑个不停。
谢迟倒不在意,暂且把元昕搁下,径自躺到了罗汉床上,接着又躺着举他,看起来毫不费力气。
叶蝉趴到他身边托着腮看他:“不累吗?我还想让你今天早点休息呢。”
“没事,跟你们玩玩就算休息了。”谢迟笑笑,又道,“哦对了……官学那边的事都办好了,你兄长进去读书没问题。就是现下闹着时疫,官学也要停一阵子,得等时疫结束再让他去。”
“好的,我回头跟家里说一声。”叶蝉说罢咂了咂嘴,又看向他,“我听哥哥说,进官学的事是你先提的?”
她最初对这事很迟疑,觉得如果兄长才学不够,走他这条路也不合适。可家里说是他先提的,她就反倒不好劝了。
谢迟点头:“是,我听说他在你家乡的官学都当先生了,看来才学不错,在洛安的官学读上两年估计就能过察举,我想让他进六部帮帮我。”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这样叶蝉就放心了,然后她出于谨慎又提了一句:“前阵子我听下人说吴氏的弟弟也进了官学,也是你要用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