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请院判大人确保这方子对大多数人有效。”谢迟沉然道,“另外,现下安置在官衙内等待救治的百姓颇多,虽然免不了拿他们试药,但也请大人十拿九稳之后再试。是药三分毒,可别没能救了人反倒夺了人的性命。”
院判点点头:“这个自然。君侯放心,这方子是照医治风寒的方子改的,没什么凶险药材,吃了最多是不起作用,绝不会伤了性命。”
谢迟吁气点头,觉得可算松了口气。时疫从事发到现在已有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里,眼见着天气越来越冷。随着入冬,疫病多半会越闹越厉害,太医院能赶在这会儿有些进展真是老天有眼。
于是当晚,谢迟和谢追都各自了回府,打算睡个难得的好觉。
于是,谢迟一回府,叶蝉就发现他今天心情爆好,一进门就问青釉:“有没有什么味道清爽宜人的酒,我和夫人喝一杯。”
叶蝉盘坐在罗汉床上看看他,伸手:“心情这么好?那来亲我一口。”
谢迟嗤笑出声,几步走过去把她一抱,又转身坐下,把她圈在怀里:“想我了?”
叶蝉乖乖巧巧地缩在他胸前:“可不是?你自己数数,你有几天没回家了?”
谢迟一想,似乎有七八天了,是有点久。而且这七八天,他都没顾上让人来家里给她带个话,平常在顾府读书都还会偶尔让人回家问问家里好不好呢。
他歉然笑笑:“对不起啊,实在是忙得晕头转向了。”
“没事。”叶蝉一哂,见青釉已端了两小壶酒进来,就说,“天冷了,我帮你把酒温一温,你先去给爷爷奶奶问个安。奶奶最近心里不安生,生怕你在外头忙着,自己染了时疫。”
“不会,我差事办得可好了!”谢迟一边自卖自夸了一句,一边还是放下她出了门,依言去向爷爷奶奶报平安。
叶蝉示意青釉把酒搁在了罗汉床的小桌上,又要来了小炉,温酒温得十分惬意。
青釉取来的两壶酒不一样,一壶味道清冽,酒劲也大一些,适合谢迟;一壶是清甜的桂花酒,闻着跟蜜糖一样,正好她来喝。
叶蝉温着温着,酒味就飘散了开来。元显元晋好奇地跑进来看,被她板着脸轰了出去:“去好好读书练字,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累得够呛。娘给他温点酒,喝完就要好好休息了,你们别来打扰。”
她走到门口时,谢迟刚好折回来,听见她的话再抬头一看她,他就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然后他咳了一声:“是,爹今天要早些休息。”接着叫来乳母,“带他们回前宅歇着,明早再来一道用膳。”
——近来他们都是住在正院的,为什么又突然让住处前宅?元显元晋一时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乖乖地走了。
谢迟目送着他们走出月门,然后迈进门槛,一把搂住叶蝉,俯身深深一吻:“看来是真想我了,身体力行啊。”
身体力行……
叶蝉双颊顿红,喉中不自在地哽了一下,就被他揽进屋中。
他又把她圈进了怀里,坐在罗汉床上,以一种无比霸道又宠溺的姿态拿着小瓷杯喂她喝酒,一边喝一边聊着些有的没的。这种温存和酒劲儿一起让叶蝉身上一阵阵的酥软,待到微醺之时,她便再忍不住,将脸往他怀里一埋,很委婉地说了句:“不喝了。”
谢迟一声低笑,仰首把较烈的那壶里剩的几口干了。而后将她一抱,却没直接上床,直接在罗汉床上就宽衣解带起来。
“?!”叶蝉吃了一惊。
她从没在罗汉床上和他欢好过,虽然也是自己屋里,罗汉床上也还软和舒服,可是没了幔帐的遮挡,她莫名地觉得特别羞耻。
她于是惊慌地抓住了谢迟的衣领:“去、去床上好不好?”
谢迟照着她的脖颈啃了下去:“书上说,偶尔换个地方比较新鲜有趣。”
叶蝉:?!
他最近又看了什么闲书啊?!为什么应对时疫的时候还会有工夫看闲书啊?!
——这念头在脑子里还没过完,她双肩便倏然一凉,低眼看去,他正潇洒地把她的上襦甩到一边。
她这时才迟钝地意识到一个比没有床帐更令人觉得羞耻的问题——罗汉床上没有被子!!!
然后,他们就这样暴露地、无耻地……“身体力行”了一下。
回到床上睡了一觉之后,谢迟又把她拽起来“温习”了一下。
最后叶蝉觉得吧……
在罗汉床上还真蛮有趣的0v0。
而宫中,此时正一片肃杀。
这种肃杀是从一天前开始的。一天前,太子妃崔氏下旨赐死了一个东宫妃妾蓝氏,并且十分罕见地下旨烧尸。在众人的印象里,太子妃一贯端庄大方,这样的雷霆手段实在令人瞠目,东宫里顿时遮了一层阴霾,宫人们连走路都死死地埋着头。
此事背后的原因,也很快传了开来。
宫人们说,那蓝氏得了时疫,太子妃是怕时疫传染殃及东宫,才即刻赐死了蓝氏,烧尸亦是同样的原因。
但翌日一早,东宫还是封了宫。大多数宫人、妃妾一起床便被关在了自己的住处,具体还有谁染上了时疫,一时没人能说得清楚。
有人说是太子,因为太子近来一直宠爱蓝氏,也有人说是太子近前的宫人。
也鲜少有人知道,皇长孙谢元晰在傍晚时被悄悄送到了紫宸殿,在皇城外的官衙研究时疫的许多太医也都踏着夜色入了宫。皇宫里依稀弥漫开了一种鲜见的紧张,这种紧张似乎被很好地束在了紫宸殿里,却又如线香缥缈的烟雾一般,若有似无地在空气中散开。
紫宸殿寝殿的大门紧阖着,内殿里,皇帝犹如石像般端坐在御案前。太子已不知跪了多久,太子妃冷漠地坐在一旁,三位公主分坐在另一侧。
殿里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时光在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愤怒中被撕扯的无比漫长,好像这一日能耗过平常一年去。如此悠悠长长地又过了许久,天子突然怒火难抑。于是瓷盏掷地、纸张本册飞散而下,沉重的御案轰然砸倒,满殿的宫人唰然跪地。
“父皇息怒。”太子妃与公主们一并跪了下去,殿里的安静中,有了点透着紧张的呼吸声。
“得时疫的怎么不是你!”皇帝指着太子怒喝,“得时疫的怎么不是你!!!”
太子不敢吭声,太子妃没有再说话,就连公主们也没开口为他说情。皇帝的怒火便犹如决堤的潮水般,汹涌而出:“朕已不指望你能承继大统!可你没有兄弟,元晰是大齐唯一的皇孙你不懂吗!他的分量你不知吗!那你还记不记得他是你的亲儿子!”
太子被斥得战栗如筛,在皇帝的怒斥间,他连头都不敢抬一下,话音落时才连忙开口争辩:“父皇、父皇……儿臣实在不知时疫竟与禽鸟有关,若是知道,儿臣无论如何也……”
“殿下当真不知道吗。”太子妃的声音冷若寒刃,硬生生截断了太子的辩白,“殿下为此与八世子争执数日不休,八世子最终也没有点头,殿下身边的宦官为博殿下欢心才想了这样的办法——这和时疫有关无关,殿下当真不知道吗?”
“你……”太子面上怒色窜起,崔氏却并无惧色。她冷涔涔地回看过去,竟将太子看得哑了声,咬着牙低了头,“儿臣知错。”
唰地一声,长剑出鞘。皇帝提剑而上:“早不该留你这孽障!”
“父皇?!”三位公主面色齐变,年纪最长的淑静公主首先回神,匆忙拎裙起身抱住了皇帝个胳膊:“父皇不可!”
她说着复又跪地:“他愧对大齐愧对皇长兄,死不足惜。可眼下……眼下万一太子殒命,元晰再有个闪失,大齐一夜之间储位空悬,刚被父皇压下去的宗亲势必野心再起。到时朝臣摇摆不定,厮杀在所难免,岂不祸事更大!”
皇帝仍自怒不可遏,不理淑静公主的规劝,提步便要再度上前。
顷刻间,他眼前却倏然一黑,蓦地向下栽去。淑静公主骤然一惊:“父皇?”
“父皇!”另几人匆匆起身上前搀扶,宫人们也顿时蜂拥而上。
混乱中,太子妃恨然看向太子,目眦欲裂:“如果元晰有个三长两短……”
她紧咬着牙关:“如果元晰有个三长两短……”
她嗓中逼出的声音宛如地狱伸出的夺命锋刀:“我一定亲手取你性命!”
第106章
皇长孙病重的消息,在几天之后,还是传了开来。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太子因此被幽禁东宫,然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番出人意料的彻查。
“听闻是张大人发现了些疑点,觉得那宦官弄进去的凤冠鹦鹉有什么隐情。”
“那直接审那宦官不就是了?”
“嗨,他是头一个染上时疫的,早就杖毙了。”
如此这般,洛安风云迭起。日日都有人被押进诏狱,也日日都有人被从诏狱抬出来。谢迟谢追他们原以为事不关己,仍只专心应对着时疫,然则抽空去看望谢逢时,却被御前的人寻了过来。
“陛下传勤敏侯和七世子、八世子入宫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