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就其乐融融地都坐了下来,谢周氏想了想,笑叹:“谢迟可真是的,怎么把三个孩子都交给你带?你这还怀着一个,可别累坏了。”
叶蝉忙说没有没有,元显元晋其实是住在前宅的,只有元明还在正院。
她道:“谢迟想让他们兄弟亲近一些,早就接到前头住了,也就是偶尔过来用个膳。他在家时他亲自盯着,不在时靠奶娘照顾,还有先生教他们读书。”
谢周氏这才松气,点了点头,却还是说了容萱两句:“元显和你熟悉,你还是要照顾着些,让夫人省省心。”
这话叶蝉没意见,便噙着笑没阻拦。可她等了等吧……发现容萱没反应?
叶蝉转过头,看到容萱两眼放空,显然在走神。
“……容姨娘?”她小声叫了她一下,容萱没听见。
她尴尬地又叫了一次:“容萱?”
容萱依旧没反应,坐在旁边的吴氏及时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
容萱刹那回神,下意识地啊地一叫!
氛围一时很微妙,容萱局促而茫然地看向叶蝉:“怎么了?”
谢周氏眉头微锁,显然不满地又嘱咐了一遍:“我说,让你平日多照顾着些元显,别往前宅一扔就不管了。君侯总不在家,夫人又怀着孩子,让他们省省心!”
“……”容萱一噎,有点不情愿。她心里不由自主地在想,这事很耽误写稿!
谢周氏的眉头便锁得又深了两分:“你怎么回事?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奶奶。”叶蝉不得不赶紧打圆场,“奶奶您放心吧,我们照顾得好孩子。容萱一直也是有出力的,您别着急。”
谢周氏颜色稍霁,蹙着眉又看看心不在焉的容萱,倒也没再多说什么。但气氛经此一道之后就变得有点冷了,原本想在谢周氏面前好好表现一二的吴氏和闵氏被弄得不敢贸然开口,踟蹰了好几番,最后只得带着不甘心和叶蝉一道告退。
出了二老的住处,几人就各自散了,到了晚上再去谢周氏那儿一道吃年夜饭。
叶蝉想着容萱确实有日子没见元显了,便邀她去了正院。结果这一路,叶蝉愈发地感觉到容萱的心不在焉。
元显确实跟她亲,路上一直绕着容萱蹦蹦跳跳,指东指西地跟她说话。可容萱时常反应不过来,有时同一句话元显要说三两次,她才能抽神应答他,摆明了不对劲。
于是回到正院,叶蝉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我怎么总看你魂不守舍的?是有心事还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看看?”
容萱:“……”
她其实就是卡文了,剧情走不通就总在琢磨。不过这个原因她没法跟叶蝉说啊,她就笑了笑,敷衍着说没事。
叶蝉想了想,多劝了一句:“若真有什么事,你别瞎客气啊。说出来我没准儿能尽快帮你解决了。这么藏着掖着,万一真成了大麻烦,那不就是大家的麻烦?”
她觉得这话没什么不能公开说的。
她和容萱虽已同在一府好几年,但其实完全说不上熟。说她是发自肺腑的为容萱好,她自己都不信。她就是怕容萱有什么麻烦事藏在心底会留下隐患——这个说法想来对容萱来说都可信得多。
容萱也确实对这话没什么可怀疑的,叶蝉说得的确够简单粗暴。她于是想了想,便说:“这个……我是有点心事,不过和别人都不相干,也不会给府里添麻烦,夫人您放心吧。”
“……那你可也不能自己憋得病了哦。”叶蝉带着几分不信打量打量她,又说,“不过你若真不肯说我也就不问了,你自己掂量着便是。”
然后她就叫人上了点心。两个人不够熟悉,吃着点心说话能少些尴尬,而且孩子也喜欢。元显爬到容萱膝头吃得可开心了,还拿着块枣花酥要喂容萱。
——结果出现了让人有点伤心的一幕。
容萱又走了神,于是元显喂她没能得到回应。容萱一脸冷漠地坐在那儿,元显仰头看看她,脸上的笑容就褪了下去。
“……来,元显,喂给娘吃。”叶蝉走过去把元显举着的点心吃了,接着就势把他交给了乳母,还叫元晋也一道跟着先出去玩。
堂屋里静下来,叶蝉复又看看容萱:“真不能跟我说?要不咱进屋说去?”
她实在不懂容萱到底有什么心事,只是觉得,容萱平日都在府里,心事不是关于府里的就是关于娘家的呗。她又已然承诺了不会给府里惹麻烦,那就听着更像娘家的事情——娘家出了事还瞒着?不论是有人病了还是缺钱了,都应该告诉府里啊,这个府里能帮得上忙,而且也应该帮忙啊?
容萱哑了哑。她也察觉到自己方才让元显不高兴了,可她实在是一下子没控制住。
然后她看了看叶蝉,心下谨慎地思索了一下,觉得叶蝉应该不会因为她写小说找她的茬。她们平常已经很少见面了,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对谢迟也没兴趣,她们之间互不构成威胁。
是以容萱点了头:“那我们……进屋说?”
叶蝉便带她进了屋,把下人们都留在了外面。二人分坐到罗汉床的榻桌两旁,容萱组织了一下语言:“是这样,我需要一个事件。大概是甲乙丙三个人,身份嘛……都是后宅女眷。甲要害乙,然后嫁祸到丙身上,夫人您看有什么招比较合适?”
说完之后容萱一抬眼,发现叶蝉脸都白了。
叶蝉齿间颤抖着问她:“你要……干嘛?”
“我我我……我不害人啊!”容萱赶紧解释,“我就是在写故事……话本,话本您知道吧?一章一章讲故事的那种。这个剧情卡了好几天了,不写顺没办法继续往下走,今天魂不守舍都是因为这个。”
叶蝉:“……”
她自然不可能想到是这个原因,现下听完,也觉得无比离奇。可大概就是因为听起来太离奇了,又反倒让她觉得好像挺可信……
她呆滞了半晌,诚实道:“这我还……真帮不了你。”
这她哪儿懂?府里从来没出过这种事。
容萱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喃喃揶揄:“我就知道。咱府里一点宅斗素材都没有……”
叶蝉:“……”
她尽力思索无果后,说了个想法:“要不我帮你问问谢迟,看他有没有主意?”
容萱立刻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要让他知道,可以吗?您就当不知道这个事,算我求您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让叶蝉知道这事还好,但让一个男人知道她在写言情小说,就莫名羞耻。
“……行吧。”叶蝉答应了下来,然而下一句话是,“你写的什么,回头让我看看呗?”
容萱:“……”
这好像更羞耻了!
是以对于“笔名是什么?”“写了什么?”“有印成书吗?”等一系列问题上,容萱守口如瓶,坚贞不屈宛如革命烈士,叶蝉到最后也没看到她写的东西。
谢迟在宫宴散后回到府中时,府里的年夜饭也散了,他走进正院的卧房,一眼就看见叶蝉翘着二郎腿仰在床上,似乎情绪不高。
“怎么了?”他走过去问。叶蝉扭头看看他,想让他去问容萱要书的念头冒了一下就被她按了回去。
承诺还是要信守的!
她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困了。你怎么样?宫宴顺利吗?”
“还好。”谢迟一哂。
除了皇孙的席位被排到了皇太子前面之外,一切都正常。
陛下看来终是不想忍太子了。这座次排得也太明显,满朝文武都看得明白。
可近来又好像并没有出什么大事?他只隐约听说太子逼死了个宫女,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风声。
不是说宫女的命不值钱,而是和太子以往的劣迹相比,这事实在不值一提。今天的座次着实让谢迟惊了一惊,整场宫宴间也都萦绕着一种微妙的气氛。
平心而论,谢迟其实不希望皇帝这么早就废太子。皇孙还小呢,这时把太子废了,就算能直接册立皇太孙,朝中也一定会动荡。
可这事轮不着他操心。这些想法,也都只限于想一想而已。
要他操心的,是另一件事:“我可能得离京一趟。”
叶蝉心头一紧:“干什么?”
“陛下想让我们几个四处历练历练,到各地走走,体察民情。”他说着一叹,“不过也不是立刻就动身,只是今天觐见时,陛下提了一句。具体什么时候去、是轮着去还是一道去,都还没定。”
叶蝉盯了他一会儿,一时竟不知该做出点什么反应。
她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因为这样的行程听起来至少要花上几个月,她从来没跟他分开过那么久。
谢迟坐到床边,手指刮了刮她的脸:“别生气。”
“……没生气。”她摇摇头,“正事嘛,你该去就去,好好办差,别担心我。”说着她就一翻身搂住了他的腰,她的脸埋在他朝服的衣料里,声音变得闷闷的,“但你不能忘了我,要常来信,有路上不会坏的好吃的你要寄回来!”
谢迟扑地喷笑:“你就这么馋!”
叶蝉没脸没皮地嘻嘻一笑,把这评价认下了。